七
时隔两年,金大小姐的邻座又有了人,正是那个娇滴滴、美的像画一样的江二小姐。
金宝珠有些烦恼,这江二小姐长得是好看,但也不同你说话,每天一来就将书卷往桌子上一放,低头沉思,对,是沉思,金宝珠看那江二小姐一堂课都是同一页,就没有翻动过书卷,只是她也不觉得无聊,就这么低头沉思一个半时辰,动也不太动。
这次倒是换金宝珠焦躁了,以前都是她的邻座嫌她无趣且不上进,没坐几天就从她旁边挪走了,这会她也体会了一把这种焦躁,你说你要是累一起睡觉多好啊。
“哎,你不如也像我一样睡一觉得了。”
金宝珠这是第一次同思尔搭话,之前她听说这江二小姐脾气臭、难伺候,想来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抱着和平相处的法则,金大小姐就没理会江二小姐,但是她观察多日,这娇小姐也有几分可爱,脾气也没那么臭,她有一次睡得太香往她身上靠的时候,她也没生气,还大方让她的大脑袋在她的桌案上占了一个时辰。
“阿姐会生气的。”
那二小姐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向自己,认真地回答了金宝珠的话。
“夫子不是对你言听计从的吗?”
“宠而不教,是为捧杀,我阿姐对我也很严厉。”
为了自己能够迅速地分辨出这些学子,阿姐来之前就详细地介绍过堂中的每一个人的特点,譬如她身边的金宝珠,阿姐说这个小姑娘脾气温和,不争强好事,平日里也就睡睡觉,没有什么缺点。
思尔这人有些注重容貌,金宝珠虽然有些圆润,但长得如珠如玉,红润的脸蛋看着就让人喜欢。
“你说的也挺有道理。”
金宝珠不禁开始羡慕起思尔,她爹娘也很宠她,但是爹娘都是生意人,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家里其实已经很富有了,但是她爹娘是出了名的爱钱,一天不赚钱就浑身不舒服,她府上就她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爹娘连个弟弟妹妹都懒得再生,自己倒是从没体会过被人严管的滋味,也是这样,她养成了睡觉的习惯,府里无趣,上学也无趣,还不如睡觉。
“你不睡觉了吗,还有大半个时辰才下课呢。”
思尔体贴的说道。
金宝珠沉默地看了思尔一眼,有些无语,不行,不能再继续颓废下去了,连宋南知都每天来上课了。
“不了,我要听夫子讲课了。”
“那,要一起看书卷吗?”
思尔看了看金宝珠空空如也的桌案说道。
“呃,当然。”
害,待会下了学得再去让学舍领一本书卷了。
两人靠近了一些,共看一本书卷,金宝珠说要听课,还真的认真地听起了课,夫子讲到哪,她就翻到哪。
宋南知一直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动静,前面的小兔子来了好几天了,每天都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桌案前听课,但是宋南知知道她并没有在听夫子讲课,小兔子在发呆,正襟危坐的发呆,一堂课整整一个半时辰就那么笔挺的坐着,姿态从容却端庄,虽然低着头却不弓背,在堂间走路时也是独有风姿,那步子宛若复刻,每一步都是一般长短,看着并不拘谨,但裙袂就是没怎么波动,这是宫中最标准的仪态。
宋南知每天堂间休息都会凑上前同她讲话,小兔子一开始看到她总要想一想,渐渐地,次数多了,好像真的记住了她,而且宋南知发现了小兔子的小秘密,小兔子可喜欢她这张脸。
宋南知骄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好像每天这么看着小兔子,这一个半时辰也过得异常的快。
“哎,你阿姐最近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江承砚好奇地问颜夕,最近堂中怎么怪怪的,辅堂长来的越来越早,金宝珠也不睡觉了,混世大魔王也来上课了,都这么爱学业了吗。
“不知道唉,阿姐最近心情很好。”
颜夕如实说道,连见了她都有了几分好脸色。
“怎么老是盯着我小表姐看。”
江承砚轻声嘀咕。
“你说什么呢,什么小表姐?”
“啊?没有,我说我好久没见我小表姐了呢。”
江承砚打着马虎眼。
“你小表姐不是郡君吗?郡君不是就在江洲?”
颜夕想了想说道,那郡君年初就来了江洲,大家都没见过郡君呢,郡君好像也不爱出门。
“对,我小表姐刚来水土不服,在府上休养呢,过几日我再去瞅瞅。”
江承砚不愿听他人议论小表姐,小表姐遭受了这么多,连家人都不敢信任了,只信得过阿璃姐姐,父亲母亲都不敢去打扰小表姐,不过小表姐最近好像有些大好了。
“哦哦。”
颜夕聪明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邻桌多年,她还是了解的。
明慧郡君,北楚不可言说之人,从一个不良于言的“痴儿”变成女帝亲封的明慧郡主,深居帝宫多年,由太子殿下亲自教导,尊荣一时,但却在仁宗十四年回到了侯府,皆因那句流言,“太子与郡主,交往过密。”
江洲离帝都甚远,大家并不知道这流言的真实性,只是后来,太子殿下与孟太傅之子结了亲,算是打破了流言,再后来,侯府名下的庄子里被搜出大量火器,无凭无据,陛下难以定罪,但也只能撤了永昌候的职,明慧郡主被封江洲郡君,还未及笄就遣至江州封地,这一封一遣,也不知是得了宠,还是失了宠,赐了最富庶的江洲,但也是最远的江洲,帝都北楚之北,江洲北楚之南,天南地北,难以相见。
“今日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许是现在有了目的,阿璃讲课讲的更加紧凑了些,还能留出时间让学子们提问,也好看看堂中有无大才之人。
“夫子,学生冒昧一问。”
阿璃一看,是坐在后面的曹善,平日功课并不怎么上心,似乎对午后的骑射课比较擅长,阿璃是将他暗自归于武才一类的。
其实这仲秋堂中能做后备门客的着实不多,很多都是要回家继承产业去的,剩下的也就少数几人,因此这几天阿璃也常去其他学堂晃悠。
“但说无妨。”
“今日讲的是国之安稳,如若两国交战,是该攻其不备还是以礼交战?”
“五年前,西夏北楚恰逢交战之时西夏突犯水灾,女帝接受了西夏求和之意,是为西夏之民,二十年前,三国交战,各国各出奇招,冬夏亦兴师,也是为民,并非死守一种兵法说辞,如若北楚不容西夏质子,西夏可攻北楚,如若西夏不顾质子性命也要挑衅北楚,北楚亦可攻之。”
“学生明白了。”
曹善虚心受教,恭敬行礼。
“学子们还有何高见,这也只是我的片面之词。”
阿璃看向思尔。
“尔尔你来说说。”
思尔每次到提问环节也不开小差了,细心观察学子们的见解,此时被阿璃叫唤,也没有觉得心虚。
“以礼还礼,以诈讹诈。”
思尔简短的概括了自己的见解,阿璃点点头,这种观点很符合尔尔的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还之。
“他若欺我子民,我必吸血灭城,护我至亲。”
一清越的声音从最后一排传来。
众人听到此话不禁转头看去,那混世大魔王浑然不觉残忍,抱着手臂,脸上还是放浪不羁、坦荡狡黠的笑。
吸血灭城?
这也太狠了。
思尔盯着宋南知,这人可真是,坦荡的令人羡慕,这样这话都能在众人面前直言,其实她说的跟自己那八个字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只是听起来不一样而已,思尔没觉得残忍,为了保护至亲,吸血灭城又何妨。
“你也太恶毒了,城中百姓也是百姓。”
闻未昭激动地站了起来反驳宋南知,她出生在闻家,闻家一直以礼法道义为家法,怎么听得了这样的话,在她心里,以礼交战才是正法。
“是啊,再怎么样也不能灭城。”
季美景本来就不喜欢宋南知,终于逮到机会怼她了。
其实季美景这么讨厌宋南知还是有一段往事的,宋南知是四年前来这府学的,一直就是以男装示人,穿着学子装根本就分不清男女,长得又好,季美景一开始并不认识宋南知,还对宋南知芳心暗许,找机会靠近宋南知,但是后来她发现宋南知居然是个女娇娥,季美景还以为是宋南知没到变声的时候,所以声音才那么清越,可以说,宋南知来的第一年,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女娇娥,院长也没特意说明,季美景恨宋南知的隐瞒,从此就讨厌上了宋南知,每次看到宋南知就生气,也不知是气宋南知的隐瞒,还是气自己仍然有些痴迷。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兵法之事,赢者为法。”
颜夕补充,她其实也是赞同她阿姐的话的,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阿姐那么坦诚的直言。
下堂的钟声响起,阿璃可不像听她们争吵。
“各人见解不同,不可妄议。”
阿璃甩下一堂子的人踏出了学堂。
“咦,你今日不跟夫子去房舍休息吗?”
金宝珠看思尔今日下了堂还坐在位子上,而江夫子已经顾自己走了,以往下了堂,她这邻桌就会跟着夫子走的,难道是吵架了?
“啊,今日我要去拜访亲戚,阿姐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