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瑶洞府离开后,二人一同回到住处,元无散与元枕风都不喜欢下人太多,所以一整个院落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只有元枕风那边的有一盏灯火微微亮起。
芮溱自然是不需要照明的,是在告诉元枕风自己还没睡。
元无散一脸调笑道:“人家等你呢,快去快去。”
元枕风回头看了看二哥表情,也懒得解释什么,就点点头做罢。
元无散看着弟弟背影,由衷的得意,心里想着自己当年是真的机智,接芮溱回九寒山其实算是元家一件谋划,可送到元枕风身边可是自己的意思啊。
元枕风勾勾小拇指,片刻就有了回应,元枕风与芮溱曾经交换过一缕魂魄,两人不管分隔多远,都可以瞬间感知到对方。
元枕风轻轻推了一下门,发现本就是虚掩着,芮溱已经换上了一身丝质睡衣,双手撑着脸颊对着烛火,微弱火光照在小脸上。
元枕风莫名一阵心疼:“又在等我?”
芮溱也不动作,只轻轻一笑,漏出两颗可爱虎牙:“我还是喜欢陈塘关一点,回来这里,总感觉不那么踏实。”
元枕风连打几个响指,凭空出现几朵雷电光球,将屋子彻底照亮:“回来没几天还不习惯吧,给你安排的那几个丫头好像是今年才来的山上,难免伺候不周到。”
芮溱没有说话,淡淡的花香萦绕元枕风鼻头。
元枕风见芮溱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道:“我跟你说过风瑶前辈吗?”
芮溱点点头:“说过的,你说九寒山四季的风声,就是她在轻吟,她就如同九寒山的山神,还与夫人因为位置有过对峙。”
“我今天去见了她一面,她说,想领你修行。”元枕风说道。
芮溱歪歪头,长发垂在肩上,芮溱伸出一只手向元枕风抓去,元枕风下意识也伸出手,触摸到的一刹那五指紧扣,抓住元枕风手,依然是恬淡笑意:“你决定就好了。”
元枕风一头雾水,只觉得芮溱今天话出奇的少,又问:“是有什么事吗?”
芮溱突然扶着元枕风腰,就那么轻飘飘放任自己倒下,靠在元枕风肩膀:“我总感觉啊,我们会分开很久很久。”
元枕风忽然陷入一阵恍惚,如若陷入梦境,又若预见未来,好像无数岁月前,也有一人,与自己说过同样的话,细密汗水从元枕风额头涌出,万千思绪来去皆匆匆,元枕风只觉无从追溯,只是万古长空,大道无休,元枕风早已深陷其中。
思绪回归,元枕风安慰道:“就算你去了风瑶前辈那里,我也可以经常去看你啊,每天去都可以。”
芮溱冰凉小脸蹭上元枕风脖颈,吐气如兰:“你要我去,我就去了。”
元枕风听到了芮臻心跳的厉害,扑通扑通,揉了揉芮臻脑袋,元枕风站起了身:“那就说定,去跟她吧,今天早点休息了,明天带你出去玩。”
芮溱攥起小拳头锤了元枕风一拳,面若桃花巧笑言道:“公子胆子好像没那么大呢?”
当时的芮溱也听到了元枕风的心跳,扑通,扑通,大的离奇。
元枕风掐掐芮溱小脸:“溱儿妹妹的胆子也没口气那么大嘛。”
随即扶芮臻躺下,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去。
九寒山上芮溱的房间自然比陈塘关要大了几分,只是多了几分空洞,风起风铃响,芮臻安然睡去。
......
元家一处偏僻院落中,名叫郑七的男子,正跟着一位姓齐的老先生学着画画,老先生说到底也就只会拘押兽类,画的画也不怎么入流,哄哄小孩子还行,比如当年的元枕风就喜欢来让老头画东西,往往是什么小兔子小鸭子,一般的元家子弟,若是家中宠物有什么毛病,也会来求助老先生,再就是元家少年郎狩猎来借雷尨,出门带条半神不神的雷尨还是颇为威风的,比如那元无散,仗着打架厉害,他爹又是家主,一借就是七八只,连老齐的小徒弟也要借走。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好好先生,跟了齐老头十几年的郑七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元家的一位位中流砥柱,或是数代前的族老仙人,一个个都对老齐头客客气气,甚至他还远远见过老齐送那位白衣北伯侯东西,北伯侯甚至拱手还礼,奇了怪哉。
外面一声巨响,前几天元无散抓的野猪精又拱破了墙,元无散这小兔崽子怎么把个七百年道行的野猪精抓了回来,连写了几张镇压法符都压不住,墙都补了好几次了,老齐气的花白胡子乱颤,摸出一张青色符箓,走着螃蟹步就冲了出去。
......
殷地,大商,朝歌城,
一只巨大的鲜红赤鸟于清晨起飞,环不周山遗址三圈后,向北而去。
西国佛土,年轻僧人虞惜年,拨开黄沙,漏出一块半人高的界碑,上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周”字。
再往前,就是传说中的十三妖王,四大妖国。
祁渊国边界,与东方鸣淌国接壤地,一片密林中,一老一少并肩前行,老的披着一件脏兮兮的长袍,掐着手指测算着什么,身边的小孩却眉清目秀,穿着一件朴素褂子,身后背着两个葫芦,都装着清水。
正是陈塘关的老乞丐和那个名叫姒韵的奇怪小孩。
老乞丐停下手诀:“记住,从今以后,这天地间便再无你容身之地,黄泉碧落唯你一人独行。”
那名叫褒姒的秀气孩子不以为然道:“不是还有老头你吗?”
老乞丐哈哈大笑,由衷欣喜,不过还是说道:“老夫不过是你一块踏脚之石,你日后要手握碧落,脚踩黄泉,世上无人可陪你。”
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褒姒摘下葫芦咕嘟咕嘟喝水,语气埋怨道:“那我这辈子可够无聊的。”
老乞丐笑的越发开心,语气轻缓道:“必不会的。”
......
九寒山元家宗祠,陆陆续续有元家长辈现身观礼,十天前卜算的吉日已到,家主三子,今日及冠。
那第三子单名一个道字,只是‘道’之一字,所含甚大,所以提前取好了字常用,为“枕风”。
少年一袭青色长袍,眉心一点朱砂红签的三花图案,元白衣亲自抽去束发丝带,为少年换上白玉头冠,闵夫人卷起少年长发,将一支玉簪缓缓嵌入。
闵夫人微笑看着面前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从少年发间抽出一条黑蛇,对那小蛇言语一番,那小黑蛇乖乖化作一枚黑色耳环,被闵夫人亲手挂在少年耳际。
人群中,女子始终闭着双目,却显得极为开心,忽然想起小时候与公子一同听老夫子讲的那句话,如今的公子想来就是这样吧。
公子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