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点一点头:“月笙,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今天我为什么要暴露自己亲自见你一面?就是为了给你提个醒,你已经踩到红线了!再不迷途知返,那老兄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关德明看了看自己的怀表:“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说吧。”,他咳嗽一声:“杜月笙,离开戴笠!躲得远远的。如果可以的话,你站到我们这一边。戴笠能许给你的,我们一样能许给你!”
杜月笙嗯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鬼眼是跟着孙中山的,而戴笠是跟着蒋介石的。孙蒋原是一派,照这样来算鬼眼和戴笠应该也是一派。双方怎么会闹不痛快的?我记得戴笠也是鬼眼的徒弟吧?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
银屏冷哼一声:“收下他是我恩师走了眼!辛亥革命之后的第二年,我师父就看出他狼子野心,不可与之为伍。所以,就冷落了他!谁知道他贼心不死,居然还想折腾!这次我之所以嘱咐手下人别杀他,也是顾念当初的一点同门之情。”
杜月笙摇了摇头:“我有话直说,你别介意。”,银屏点一点头:“我正是要你有话直说。”
“当初上海滩隐伏着一个鬼眼——”,杜月笙语气悠悠,似乎是准备讲故事,可这故事实在不新鲜:“他是革命党第一特工,功勋赫赫。民国建立之后,大总统孙中山为表感激,将他带到南京。此时他从地下转入地上,享受着万人敬仰——”
“你到底要说什么?”,关德明有些急躁了。
杜月笙是一点也不着急:“很快他就发现,这种生活比起以前当真是天壤之别。他迷恋上了那两个字‘权利’!后来组建中统,他是不二人选。可谁也不会想到,本来是为整个民国服务的中统,竟然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地下王国——”
“中统自建立之初也没打算过为整个民国服务,只是要为中央服务!”,银屏满脸含笑的提醒他。
杜月笙继续往下说:“他将自己的门生遍布中统内部,全部身居要职。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他刚收的一个叫戴笠的新门生。聪明才智和野心竟然都不在他之下。他觉得这个人以后很难控制,倒不如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的好。碍着孙中山和蒋介石的面子,他没法杀他,所以只有排挤他。”
“你把我恩师想得太坏了!”,银屏摇头否认了杜月笙的这个说法。
杜月笙微微一笑:“当初的他,的确是一心为了党国利益。可现在么,嘿嘿,他跟那些中央派系大佬又有什么区别?那些大佬们,以前不也是舍死忘生的闹革命,毫无一点私心吗?现在又怎样?”
银屏霍然站起:“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听你如何数落恩师的!”
“那你叫我来是做什么的?”,杜月笙寸步不让:“总不会是来喝茶聊天的吧?嘿,我还纳闷呢,王亚樵为什么会杀陈其美。原来,背后指使他的就是你们!当初鬼眼和你就能轻易的找到他,可见你们之间关系不一般。嘿,他王亚樵为朋友两肋插刀,所以帮你们做了陈其美对吧?”
“也不全是这样。”,银屏微微一笑:“你以为陈其美很干净呢?告诉你,凡是玩政治的,哪个手上没沾血?哪个没做过亏心事?他王亚樵要杀尽天下奸恶之徒,我就把陈其美做过的一些坏事添油加醋说给他听。哈,这位民族英雄,当然会义愤填膺。”
“你们利用了他。”,杜月笙脸上仿佛要阴出水来:“他太单纯,总是把人定位为好人和坏人,你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接着他长出一口气:“你跟我招供了,也就不打算留我的活口了吧?我若想活命,是不是只有加入你们这一条路可走?”
“正是这样!”,银屏脸上一阵冷笑:“你没别的路可走。”
“刺杀陈其美,为的就是上海滩乃至中央政府的局势。嘿,做下这件事,就算有一天事发了,一切罪责也有王亚樵给你们顶着,你们中统,依旧会安然无恙。”,杜月笙翘起大拇指,满脸是鄙夷的神情:“你们会耍手段,原本也没什么不对的。可我就纳闷了,你们为什么要投靠段祺瑞?他比孙中山更强?”
“我们不是投靠谁,而是借着这一系列的事件壮大自己。干咱们这一行的,要是有政治立场那就完了。到底为谁做事,那得看恩师的意思!”,银屏自信满满地说了一句,然后他脸色一变:“不对,杜月笙,你在诈我!”
“我就是在诈你!”,杜月笙嘿嘿一笑:“这下你可承认你是在帮段祺瑞做事了。嘿,段执政好本事。军事上有卢永祥为他所用,别的方面有你们中统为他鞍前马后。哈哈,这样一来,他算是稳坐第一把交椅了吧。什么孙中山,什么宋教仁,统统都得靠边站!”
“就是这样错不了!”,银屏再也不想掩饰,因为杜月笙的话让他抓狂:“岂止我们和卢永祥,你以为上海滩别的势力就没有帮他的?你以为新上任的那个沪军都督很干净是怎么的?你以为你的伙伴黄金荣就——”
“银屏!你的话太多了!”,关德明铁青着脸提醒他。银屏如梦方醒,他呼出一口气:“说就说了,他能怎样?不说出来,他还以为自己多有优势呢!”,关德明叹一口气,银屏太年轻,而且也没有他那种卧底敌人内部的经历。在自身占优的情况下,他就很容易虚浮起来。于是他加了一句:“银屏兄,戒骄戒躁啊。”
刚才银屏的话已经在杜月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到此他终于完全证实,黄金荣是在帮段祺瑞做事!不对,段祺瑞是中央要员,不可能跟这个帮会头子有什么交集。而中统和红帮,也没有说服黄金荣的资本。能够说动黄金荣的,只有卢永祥!原来,原来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又贪财又强要面子的卢大帅是装出来的!他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光明正大的见到黄金荣!
黄金荣……,杜月笙有些恼恨他的不识时务。这种权力倾轧,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卷进去了,一个搞不好,那可是会家破人亡的。不行,一定要把他捞出来!不能眼看着他再做别人的帮凶!他现在是有些糊涂了,可自己不能不管他。
刘传义……,杜月笙对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人,最多也就是被卢永祥威慑而已,绝不可能真正投诚。或许,卢永祥一旦开进上海滩,他会开城迎接。可只要卢永祥还没踏进上海滩,他就不可能是他的死忠。
说来说去,最重要的还是卢永祥啊。杜月笙从这纷乱如麻的一堆事件里面整理出个头绪,段祺瑞要架空孙中山,必须要拿下上海滩。而上海滩,只有驻上军队才能算是拿下来了。这些行走在阴暗之中的特工,人数再多,势力再大,也不敢说能够控制上海滩。
“再见了,感谢你们告诉我这么多。”,杜月笙站起身来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
银屏一拍桌子:“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想走?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关德明也忍不住了:“月笙,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现在是你该抉择的时候了!怎么?听我们俩跟你说了这么多秘辛,然后你拍屁股就走?你没这么天真吧?”
“没有。”,杜月笙咧嘴一笑:“我从没想过这次能这么容易的脱身,你们要我抉择,无非就是想让我入伙。我若是不答应的话,你们就要照我脑袋开一枪了?”
关德明满脸的阴沉:“你知道最好!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今天我杀了你,天亮之前就把你的尸体丢大街上。看到的人,只会说是王亚樵动的手!到时候你的那帮哥们兄弟,徒子徒孙,都会去找他拼命,跟我们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杜月笙点一点头,他对银屏开口:“把我长衫解开,看我腰里有什么。”
“有什么?难道还能有一圈儿炸药不成?”,银屏冷笑一声,撩起杜月笙的长衫下摆一看,他腰间果然真的缠着一圈炸药。
“你!”,银屏怒极,杜月笙一把将他和关德明的脖子搂住:“两位,我孤身去见王亚樵,没点准备怎么可能?别动,千万别动。别想着徒手制服我,因为这玩意儿啊,一根引线被我缠到了胳膊上。”
关德明阴沉着脸,他很想试一试,可终究没那个胆子:“你居然会用这么俗套的办法?真够无赖的。”
“当初贵党闹革命的时候,这不是很流行的做法吗?身上绑着炸药去行事,原本就是你们教给我的。”,杜月笙笑的确实有些无赖:“我怕死,怕得很,所以不会轻易引爆。可您两位呢,你们俩要是不怕的话,大可以试试。”
银屏的脸色在变幻:“就算你这次能走了,那你也必将成为我中统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顾得了这个?”,杜月笙继续在笑:“你们两位送我一程吧?”
“送他走!”,银屏满脸的怒气。接着他又对杜月笙补上一句:“形势已经跟你剖析明白了,该何去何从,你自己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