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洛里并未直接回复伊西多的问题,他看向了伊西多点燃的火焰,枯叶在生命的最后燃起的火花微不足道,就算有伊西多护着都在寒风中忽明忽灭,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当然,“命运贤者”还不至于犯这种错误,无论表现得如何脆弱,火焰燃起的烟雾依旧向上而去,不会被寒风吹散。
“阁下为什么想起来折腾树叶了?”迦洛里一笑,“说起来,我也有些好奇,在您的眼中,人类与枯叶的命运究竟有多少相像之处?”
外界对于“命运贤者”迟迟未出现的可能有多重猜测,但迦洛里在此之前其实并不真心希望“命运贤者”的出现。
暮恩因“命运之塔”,将霍尔德设为首都,这就在先天决定了暮恩与“命运贤者”有很大的联系。
但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在迦洛里还没有修行魔法的童年,他曾以为命运是不可捉摸的神秘,后来才明白,命运是预见也无法避过的轨迹。
或许是迦洛里无法知道正确的回避方法,又或者是他对“命运”的感悟还没深到那种地步,但他已经逐渐清楚,命运的终点是死亡。
伽灵大陆的异状不是没人察觉到,只是察觉到的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
连个人的命运都无法拯救,又谈什么挽回世界?
以命运为名,无论是个人还是世界,都将迎来一样的终点,并无分别。
“命运贤者”的苏醒本应是唯一偏移命轨的可能,但对于他来说,人与物的命运差别又有那么大吗?
迦洛里并不认为自己是纯粹的想多,高阶“光属性”总会在恍惚之间有“万物平等”的错觉。虽然人们常说命运如何不公平,但实际上,命运无不始于出生,终于死亡。
命运的平等,确实不像生死一般一目了然。
作为人,你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天赋,却可以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作为动物,你选择不了自己的品种特性,却可以选择远出迁徙或固守旧地。
命运的平等,是生死起终,是每个人做出选择的权利。
虽然听上去是诡辩,但作为一段有始有终的生命,命运从未厚待过谁,也从未刻薄过谁。
一切得到的都可能会失去,失去的也可能会在未来以某种形式回归。
如果说维恩·特伦蒂从未被命运眷顾,未免太过不公。从机械师到死灵法师,他也算天资卓绝,只是看他乐不乐意接受而已。
命轨是由数不清的“节点”选择而成,在这一点上,无论是谁都是一样。
那么伽灵大陆必亡的命运与生命力耗尽的枯叶,又有什么差别呢?
伊西多闻言也没有停下手里动作的意思,只是将手中的灰烬融入烟雾,随风而散。
“你知道这些叶子的命运是什么吗?”
“春生秋枯,冬如雪散,落叶归根。”
伊西多下意识看了迦洛里一眼。
迦洛里洒脱一笑,“不瞒您说,曾经我想当个游吟诗人。”
伊西多嘴角微抽。
你们这两父子真是有意思。
一个拿着魔法师的天赋说要当游吟诗人,一个开创了机械师却说自己的目标是魔法师。
人才,都是人才。
伊西多稍微拍了下手,不是为了那些已经被他放走的灰烬,而是驱散一下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吐槽。
“是啊,所以它们的生命中缺乏必要的‘节点’。”
迦洛里微微正色。
他其实不确定缺乏实践经验的伊西多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试探,甚至这连试探也说不上,只是他随口提及,伊西多不愿意回答都没什么。
但涉及命运的断定,迦洛里不可能轻视。
对于“光属性”而言,“命运贤者”是最佳的导师。
“和能够自主做出选择的智慧生物不同,树木除非凝成具有一定智慧和行动能力的‘树魂’,否则很难有选择‘节点’的权利。”
公平却又不公平。
这就是命运。
“你猜他们想拥有的命运是什么?”
迦洛里眨了眨眼,没有立刻答话。
他确实不知道树叶在想什么。
“或许是不想再当一片树叶?”
迦洛里以己度人,树叶的确是惨,从没人来问问它们是不是愿意挂在树上。
伊西多失笑,“难道你会因为做人太痛苦,所以希望改变‘节点’,以后不当人了吗?”
迦洛里一愣。
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
他虽然为了加深自己对命运的理解,尝试过推演他物的命运,但说到底从未真正将自己和树叶视为等同地位。
对于他来说,当人如何不幸,也总好过命系寒风的树叶。
但对于树叶,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迦洛里认为它们如何可怜,但也不会想要“不再做树叶了”这种命运。
但同时,他也没忍住想,就算命运如何不公,在“命运贤者”伊西多的眼中或许都是一样。
也正因如此,他的醒来对伽灵大陆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
“它们失去了选择‘节点’的权利,所以我在把这个选择还给它们。”
“它们渴望的命运,是自由。”
自由.......啊.......
迦洛里伸手接住一片掉落的树叶,它已经失去了曾经旺盛的生命力和艳丽的色彩,在生命的最后,它们追逐着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一词。
它曾是距离天空最近的树叶,却从未飞翔。
“命运本来就是一种可能,如果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我会去帮忙拿回来。”
伊西多不喜欢看到所有人的希望断绝,但如果这是伽灵大陆本来注定的一种命轨,他没有理由强加干涉,最多寻找“节点”缩减影响。
伽灵大陆的命轨本身就是由这里所有人作出决定而改变,身处其中的人谁都可能会是“节点”,却唯独不会是几乎从未参与其中的伊西多。
如果不是命轨出了问题,将要为此负责的也不会是“命运贤者”。
迦洛里若有所思,“命轨是无数可能衍化而来的轨迹,守护这许多的可能便是您如今在做的事吗?”
不是没人怀疑过为什么这次所有人看到的命轨都是一致,但所谓“必然”的命运是否存在是两千年来“光属性”争议的重点,“命运贤者”又向来只有个名号,他们也只能默认这个结局是伽灵大陆的终点。
这不代表他们所有人都选择坐以待毙,迦洛里急迫的推进改革也正是为了能为这个结局增加更多的变数。
说起来也算是有意思,无论是在传说还是现实,见到未来令人绝望的命运,“光属性”的选择大多不是顺命而为,而是拼命改变。
或许也正如伊西多所说的,“命运”的真谛不在于必然,而是选择的多样。
也正因此,“光属性”从未真正信过命。
“枯叶随风而走,看似自由,却终有一日会重回地面。所以您才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成全它们的命运吗?”迦洛里似是无意的感慨道,“用自己最后生命的燃烧,来寻求自由的命运。”
“所以我只是在帮忙,不是主体,就算是我,一个人也挽不回必然的命运。命运是由自己的选择的‘节点’构连而成,真正重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意愿。”
伽灵大陆的命轨是由这里所有人作出决定而改变。
而这次的命轨终点汇一,明显不在此列。
至少从伊西多的角度来看,他们没有到必死的地步。
伊西多轻呼一口气,“走吧,不是要去找维恩·特伦蒂吗?快要下雪了,赶到卡尔萨斯或许还来得及看一场雪。”
迦洛里走在前面领路,即使他知道伊西多可能并不需要。
“是霍尔德今年的初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