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族跟人类之间原以为不可调合的纷争,在当世高手尽出之下,竟然奇迹般地变成了合解。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国八派对于此事,做出了几乎同样的回应。
罢战。
尊天帝国的皇宫中。
张益已经率着几大高手从黑煞回来,此时正在皇宫御书房内,毕恭毕敬地双手放在膝上。
“益儿,此趟黑煞之行作何感想?”
一个带着穿着明黄色袍子的中年人,站在案台边挥毫泼墨,一朵朵仿佛雪中蹄痕一样的梅花,自笔尖落下。
能叫当今尊天太子张益做益儿的,自然是尊天的皇帝陛下,张益的父亲。
“父皇我就不明白了,干嘛跟那帮罗刹和解?老祖宗可都现身出世了,难道不能把那些货给拍死?”张益眼观鼻鼻观心,但他终究做不了这种安静的姿态,忍不住连珠炮一样问道。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性子,如今已是太子之人,怎能像往常那般胡闹!”皇帝陛下手腕一抖,勾出梅花下的树干,暂时停笔,皱着眉转过身子:“你幼年便跟老祖宗修炼,赤子仁心,自然不懂权衡利益之事,两族停战自然有其理由。”
这位皇帝陛下的年纪,看起来约摸三十岁上下,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他十五岁成亲,十七岁得子,三个妃子隔月生产,禹良益排名老三,他自己也只比这个儿子大十七岁而已。
在四大帝国的皇帝中,他年纪最小。
但那种自然散发的气度,却仿佛已然经历了百载,看破了世间沧桑。
张益原形毕露之后,干脆也不再悻悻作态,把手从膝上放了下来,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他学自沈立,似乎沈立无奈的时候,就会做这种无奈的举动。
“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儿,这辈子恐怕都别指望学会帝皇之气了,父皇你又不老,干嘛这么早立太子。实在不行你让大哥当太子好了,反正他也挺想当的。要不然二哥也成啊,他不是拉拢了许多青年高手么...”张益观着鼻的眼,改成了观天花板。
还想接着往下说去,却被皇帝一声凌厉的喝声打断:“住口!太子乃是储君,社稷承载之人,岂能如此胡乱推让!”
看到皇帝脸上现出罕见的怒容,张益吊儿郎当的姿势赶紧变了,又把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孩儿...你知道孩儿在帝国没什么朋友,当上太子许多人都不服,与其这么憋屈,孩儿...”张益一脸委屈,支支吾吾地低声说着。
“何谓朋友?哼,这个世界只要有利益就有朋友,你堂堂尊天太子,谁配做你的朋友?他那只不过是你手中的工具而已,记住父皇的话。”皇帝把手上的笔一扔,在刚刚画了一半的上等墨纸上滚过,清爽的梅花顿时变成了涂鸦,大片的墨渍看的张益心中一抖。
他知道自己的父皇动怒了,但是他并不知道父皇动怒的原因。
他生性喜欢自由,自小资质就是整个皇室子弟中最出重的,被老祖宗看中带出去修炼了十几年,根本没接触过世俗权势,也不想接触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但自从突破到了魄师境界之后,就被立为太子,硬是套上一个甩都甩不掉的枷锁。
甚至他有时候在想,如果能像沈立跟钟晗那么自由自在,可以随意游览大山名川,笑傲世间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些,张益脸上出现了一抹少有的坚毅之色。
“父皇掌握一国大权,难道就没有一个真心朋友?”张益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出现的却是沈立武至极这些人的影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皇对于朋友这个词,如此贬低。
“朕不需要朋友,等你到了像朕这一步的时候,自然会明白朕话里的意思。”皇帝声音渐冷,“朕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朕必须告诉你,能够助你成大事的人,就是朋友,否则便是敌人!”
“那沈立呢?”
张益不服气问道。
“此子狂傲逆天,什么人人如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若是你再敢提起他的事,朕就让你去后花园闭关十年!”皇帝坐回大椅上,疲惫地挥了挥手,轻轻用指头按压着灵台,仿佛在为教育自己的儿子大伤脑筋。
张益浑身一震,没敢再有任何言语。
后花园,这个词听起来并不阴森恐怖,但张益却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如果说整个皇宫张益最不想去哪里,必然是后花园无疑。
其实后花园只不过是个名称,并非真正的花园,也不是一个牢房,相反能去那里的都是帝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人才。
皇室里多位大能,都在后花园闭关,一闭就是几十上百年。
而那里有道禁制,十年才能开启一次,如果让他这样的人去后花园呆上十年,跟那些老不死先祖们一起修炼,还不如拿把刀把他捅了痛快。
不自由,毋宁死。
......
“北羽,你说为什么罗刹始祖对我这么客气?难道真是因为罗洁?”
幽浮界不急不缓地在天空飞着,沈立盘坐在控制中枢,心里想着不久前的事情。
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修为不过魄王一阶而已,刚刚领悟大道,虽然战力远远不止魄王境这么简单,但在圣境的罗刹始祖眼中,始终只是个蝼蚁。
这样的大人物,对唐玄傲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为何偏偏对他称呼“小友”。
沈立当然不是个自以为事的人,事实上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理由的,客气、仇恨都需要理由。
以至于这件事,从圣机院出来后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或许可能是因为他看出你的底牌吧,像这样的大人物,想要知晓一个人的命痕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多想无益。”北羽飞雪极不负责任地给了一个假设。
沈立皱了皱眉,并没有反驳,但却也不同意这个猜测。
开太极收他为义子,或许可以说因为他有个虚无飘渺的身份,命运之子,而且可以说是开太极造就了他这个人,合情合理。
但罗刹始祖这么做就有点不可理解了。
陨落一万多年的罗刹始祖,现身于世,一缕投影就已是圣境修为,举手投足之间震退十七大魄帝级高手。
这样的人物,如果本体还存活于世,沈立甚至不敢想像他到了什么境界。
甚至就连开太极这个人类圣者,都要仰视。
没有任何理由对他示好。
苦思冥想了半天,沈立无力地摇摇头,把这个念头驱出脑海,既然想不通,再去绞尽脑汁就是徒劳。
这种事沈立自然不会去干。
如今罗刹族退却,两族之争被一个圣级大能轻易化解,但这并不代表着万年劫已过,相反罗刹始祖挑明了万年劫的根源并不是罗刹族。
他没有必要骗人,否则也不会亲自立下千年不出世的规矩。
那么,天盟就有可能是造成整个万年劫的罪魁祸首。
但是天盟在何处,有什么样的力量?
这些沈立一概不知,就算去问紫月衣,相信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所以他打算去一趟七杀盟,一是要跟岳父大人商量一下这件事,二是去看看幻琉璃。
...
...
几十座高达千丈的巨山环绕着,形成一个方圆足有百里的盆地。
一汪碧绿的湖泊仿佛翡翠一样点缀在盆地中心,湖面上有着许多房屋凌水而建,就这么浮在水面上。
微风拂过,水波一阵荡漾,山峰上无视季节而生的花瓣便从四周飘落过来,形成大片的花雨。
沈立第一次来这里,他以为七杀盟这样名字就显得凌厉霸气的门派,怎么着也得建在山上,建筑高耸入云,却不想看到的却是这幅模样。
活像个人间仙境,让人几欲望却身在何处。
“来者何人?”
沈立刚从幽浮界中钻出,落在湖心,立刻就有两个弟子踏水迎了过来。
似乎感觉到沈立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势,这两人表现的还算恭敬,不过做为守卫,话间难免会带上几分质问的味道。
“黑煞帝国神魄大将军沈立,来拜见七杀盟前辈。”沈立淡淡报上名号。
黑煞帝国跟七杀盟的关系密切,以大将军的名头,想要进入派中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两个弟子听到沈立自报家门后,脸色一变,私语了几句后,把他带着往那片楼阁处走去。
在外处事,果然虚名还是极重要的,如果他不加上一个大将军的名头,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可不想跟守门弟子纠缠半天。
跟在两个弟子身后,沈立走进一道长廊,突然间感觉天地气息一阵波动,面前的世界整个变了模样。
原本只有不多的房屋后面,出现了大片大片高耸的建筑,像一把把利剑,直插云空,延伸到巨山腹地。
最高的一座塔上,竟然荡漾着浓浓的魂器波动,分明就是一件品级极高手魂器所化。
山门前竖着一座高可参天的巨碑,上书七个巨大的血红杀字,肃杀之气四溢。
血字下方,则刻着一首诗。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天下豪杰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
传令麾下好儿郎,入世不须封刀匕。
山头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