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旭国,宣景十三年,一个名叫大山村的小小村落。
“娘,别打了,别打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将身下瘦弱的小女孩死死护住。
“死丫头,让你跑,让你跑!吃我的喝我的,老娘将你养到十五岁,也对得起你那死鬼老爹了!邻村的王瘸子愿意花一两银子娶你过门,你竟然还不乐意!怎么的,你还想嫁给皇亲国戚不成?”面如罗刹,身形壮实的妇人越想越气,狠狠地啐了一口:“死丫头,赔钱货,老娘已经收了王瘸子的银子了,你明天就乖乖的嫁过去,要是再起什么幺蛾子,老娘就把你的腿打断,然后卖到窑子去!”
男孩跪在地上,抓住妇人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娘,那王瘸子三十多岁了,听说他前两任婆娘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二姐嫁过去,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娘,我求你了,不要把二姐嫁过去!”
那妇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揪住男孩的耳朵就往外拖:“兔崽子,我是你亲娘!你怎么还向着这个外人哪?给我滚出来!”妇人不顾男孩的哀嚎,把柴房的门锁好之后,仔细检查了一番才转身离去。
柴房里,被打得只有半条命的穆兰熙艰难的睁开眼睛。自爹爹去世后,继母元氏动辄就打骂她,两年前,大姐穆兰妤被元氏卖给了人贩子,至今下落不明。她本想攒些银子就去寻找大姐,谁知元氏刻薄,将她的银子悉数搜刮了去,整整两年,竟然连一文钱都没有存下。
穆兰熙心里正着急呢,那元氏竟要将她嫁给王瘸子。一旦嫁了人,她哪里还有机会去找穆兰妤?所以趁着天黑,她便想偷偷逃出去,哪知被隔壁陈寡妇瞧见了,大喊大叫,还没出村子便被元氏逮了回来。
看着被牢牢锁住的大门,穆兰熙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不禁想起了娘亲还没去世的日子。
爹爹是个秀才,在镇上的私塾里教书,娘亲就偶尔接接绣活,操持着这个家。穆兰熙最喜欢的日子,便是和娘亲,大姐一起去镇上送绣活。每到这一天,娘亲便会将绣活挣到的钱买上半斤核桃酥。毓秀斋的核桃酥,香气扑鼻,入口即化,大姐知道兰熙喜欢吃,给爹娘和自己各留一块,剩下的全都留给她。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也算不上富裕,但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相亲相爱,兰熙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不成想,娘亲得了疟疾,没救治几天就撒手而去了,爹爹深受打击,整日借酒浇愁。
都说没了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没了亲娘的照顾,整日像个叫花子一般。穆秀才意识到家里不能没有女人操持,为了两个孩子,听从了村长的建议,将元氏纳进了门。
刚开始,元氏确实对姐妹俩很好,处处一副慈母的样子。穆秀才见状,终于放了心,便继续回镇上教书了。
没过多久,元氏便有了身孕,很快,弟弟穆淮阳便出生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元氏便不再对姐妹俩亲昵了,穆秀才不在家的时候,只给吃些汤水,稍有不顺,便是呵斥毒打,如果敢向爹爹告状,便会打得更重。
爹爹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姐妹俩,于是姐妹俩常常以泪洗面,在继母的手底下艰难度日。
天有不测风云,穆秀才在镇上偶然得罪了董员外。董员外命家丁狠狠教训穆秀才一番,一阵拳打脚踢之后,瘦弱的穆秀才竟然一命呜呼了。
董员外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平时在镇上横行霸道惯了,又有县太爷庇护,草草赔了五两银子,这事便过去了。
穆秀才去世后,元氏便变本加厉,对姐妹俩更是苛刻。后来,穆兰妤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元氏就将兰妤卖给了人贩子。
想到这里,兰熙竟生出几分斗志来。她不能就这样认输了,她还要去找姐姐!只是,她怎样才能逃出去呢?正苦恼着,门突然被打开了,是穆淮阳。
“淮阳,你怎么来了?”穆兰熙喜出望外。要说对这个家唯一留恋的地方,那只有弟弟穆淮阳了。元氏欺侮她们时,弟弟就时时护着她们,要不是他,姐妹俩的日子恐怕更难熬了。
穆淮阳将手里的包袱塞到兰熙手里,悄声说道:“二姐,我只找到三百文钱,趁着娘睡着了,你快逃吧!”
兰熙不禁流下眼泪:“我走了你怎么办?娘肯定会打你的。”
淮阳无所谓道:“我是她亲儿子,她还能打死我不成?姐,你别担心我了,再晚就走不了了。”
穆兰熙想了想,终是拿起了包袱。姐弟俩泪眼相望,眼里尽是不舍。兰熙走出两步,猛然间回头,给了淮阳一个深深地拥抱:“淮阳,等我找到大姐,一定回来找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时正值深夜,四周寂静得可怕。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小道上,只有穆兰熙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穆兰熙打算先到县城,她隐约记得买走姐姐的人贩子,别人唤他“刘二狗”。县城人员密集,说不定可以找到刘二狗的消息。
天蒙蒙亮时,穆兰熙终于走出了启山村的后山。朦胧和煦的阳光,照在兰熙清秀的面庞上,一切显得那般祥和美好。
此时的秘安镇正值早市,人头攒动,周围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卖包子,烙饼,馄饨面条的摊子上飘来阵阵香气,穆兰熙的肚子传来了“空城计”。
可惜囊中羞涩,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去去去,哪来的脏丫头!不要妨碍了小爷的生意!”卖馄饨的小贩像赶苍蝇一样将穆兰熙赶到了一旁,转头还嫌弃的翻了个白眼。
穆兰熙只能灰溜溜的躲到了一旁。打开穆淮阳给她准备的包袱,赫然发现衣服里竟然包着两块烙饼!穆兰熙欣喜若狂,拿起烙饼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那烙饼又干又硬,划得她嗓子疼,她只能一口一口认真仔细地咀嚼着。
看着荷包里的铜板,她不禁泛起愁来。启山村有许多人在镇上做生意,难免不会认出她来;再者,元氏发现她不见了,说不定会带人来县城找她。看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自己还要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