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孙武,他已经在吴国生活了好几年,在这几年里他可是一刻都没有闲着,四处游走观看了吴楚近两年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他自认为已经很了解吴楚的形势,结合吴楚国情,经过半年的思考与求证,孙武判定,是时候开始自己兵书的撰写。孙武满怀激情,一腔热血,这是他的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从孙武写下第一个字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名字跟战争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每当后人提起战争,经历战争,无人不会想起孙武的大名,想起他的战争理论,这是每一个为将为帅之人的最高荣誉,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孙武他当之无愧,因为他是孙武,他将要超越他的长辈司马穰苴,司马穰苴也是从默默无闻一举成为齐国大将军,威名传遍中国,孙武想要做的是超越他,为此他要做很多准备,如同一个剑士出剑,必先不断的积蓄自己的剑势,一旦机会出现,剑锋所指,势不可挡,春秋时期最闪亮的一颗将星从这里升起。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兵者,诡道也。”
孙武既然决定写兵书,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打破这几百年来的战争理念,随着历史的发展,九州大地上的格局早已经进入一个全新的局面,战争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简单,他要在现有战争世界开创出一个新的时代。
自从孙武的兵法出现在历史中,历史便悄悄的发生了改变,他的出现,对这个世界造成的改变,堪比任何一个君王,而称他为兵家君主也不为过。从此,在这个百家争鸣的黄金时代,又有一家以手中的长剑,麾下强兵,开创出自己的领地,成为诸子百家第二家,那就是兵家,至于第一家道家,老子不慕名利,早就骑青牛西出函谷关,他的传人关令尹喜还未能将《道德经》发扬光大,所以,诸子百家第一个名显诸侯的是兵家,说它是第一家不为过。
或许后人比他的战绩更加耀眼,后人指挥的战争规模比他的更大,但是,作为兵家第一人,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他开创出新的战争理念,把诸侯之间的征战提高到更加高的层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孙武整日伏案著书,或时而久久思索,或时而长笑,或时而望着眼前的竹林发呆。他陷入了另一种忘我的境界,吴娘每天都来照看季柔,看到孙武那般模样,她早就知道孙武非同一般,注定是要干出一番大事,闯出一片天地。所以她从来都不去打扰孙武,至于季柔呢?她只有在吴娘来的时候和吴娘说上几句话,一旦吴娘离去,剩下孙武和她,她便一言不发,只会对孙武怒目而视,孙武也不去理会,渐渐地季柔更加生气,这让孙武很不解,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这个女人的怒气越来越大?
其实是季柔觉得自己被孙武无视了,从小到大她一直被无视,早就受够了。尽管先是她不理孙武。
季柔每天看到孙武都很忙碌,她不知道孙武在干什么,渐渐的心中感到十分好奇,直到她能走动,看到孙武在外面伏案写字,她才恍然大悟,那个家伙在学习!季柔露出鄙夷的眼神,这家伙真的把他自己当隐士高人了!
季柔一开始没有注意孙武在写什么,她只顾安心养伤,只等恢复如初就与孙武决斗,杀掉孙武才是她最看重的大事。
一栋竹舍里,住着两个仇敌,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之间,已然是深秋了。
皓月当空,月华如水,洒满竹林。
竹舍外因为无人打扫,满地尽是竹叶,穿着靴子踏在上面,软软的,有时秋风霎起,如波浪般翻滚。
孙武按照习惯,依旧挥剑舞于其中。说到底,从他四处游历开始,他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剑士,剑士在那个时代十分活跃,他们或曾经是贵族,比如孙武,他就曾经是齐国贵族,而且家世显赫一时。或是诸侯贵族培养的门客,一旦诸侯亡国,贵族失势,他们便再次游历九州,寻找下一个明主。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拥有一技之长,这里面极大多数人都是剑术高手,仗剑而行,靠剑而活,他们手里的剑就是他们的全部,他们比起后世的武林人士更像武林人。
既然靠剑吃饭,剑术自然是不能荒废,这几年来,孙武一直都在努力练剑,看他剑势沉稳,运剑如臂,气定神闲,俨然已经达到忘我的境界,整个气势都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外人看去,好似他已经在此地舞过几个春秋。
突然,孙武剑走偏锋,寒光一闪,一剑扫过,空中飞舞的数片竹叶被整整齐齐的削断,而竹叶的落势不减,铁剑之锋利可见一斑。就在孙武准备再次挥剑,这时,他停了下来。
季柔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季柔已经能下榻走动,除了不能上战场杀敌,她的日常生活已经可以自理。但是季柔还没有准备与孙武决斗,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还未痊愈,实力发挥不到受伤以前的一半,此时不能出手,她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能够一击必杀孙武。
看到季柔倚门相望,孙武停了一下,而后再次出剑,经过刚才的积蓄,他的剑势已经相当强盛,这一次出剑更加凌厉,泛着寒光的铁剑所过之处,碗口粗的青竹都被整齐的切断,因为不同于铜剑,铁剑的剑身更加薄,剑更加轻灵,所以剑锋所指,气势凌人,划过青竹,竹子看起来却安然无恙,不过这一切,季柔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孙武舞完收剑回鞘,转身走向竹舍前的书案,刚放下佩剑,秋风拂过他的衣袂,身后的竹林轰然倒下一片。
做作!
季柔心里明白,孙武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但是她并不在意,相比这一点,她更感兴趣的是孙武所执的剑,她目光紧紧盯着那破旧的剑鞘,它已经无法掩盖宝剑的耀眼光芒。
孙武席地而坐,展开竹案上的书简,正在他将要阅读的时候,身后想起了季柔的声音。
“此剑从何处得来?”
对于季柔的提问,孙武既感到吃惊,又在他意料之中。
自从那日之后,季柔就再也没有和他单独说过话,有的只是布满杀意的眼神。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了,她肯定会有很多话想问,同样的,孙武也有一些话想问她,可是他们都不愿先开口,孙武一直在等她先开口,正是为了这,他刚才才故意做给季柔看。
孙武本以为季柔见到自己的剑术会感兴趣,可是令他吃惊的是,季柔对他的剑术不感兴趣。
这是不是表明她看不上自己的剑术?一时间孙武心里也没底,虽然他不会杀掉季柔,可是这不表示他想输掉比试。想想季柔跟那几名吴国军士交手的情景,季柔的实力不过如此,孙武略有所安。
“一位故人所赠。”孙武拿起佩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如泉水一般的剑身便呈现在季柔眼前,月光下,剑身纹路如泉水般流畅,盯着剑身看久了,仿佛能听到泉水叮咚响。
这是一柄宝剑!即使再不入流的剑士也看得出来。
季柔压根不相信这是别人送给孙武的,有哪个剑士会把自己的剑送于他人,况且又是如此好剑,在季柔看来,这样的宝剑只有君王或者三军统帅才佩的上,而孙武是什么人!默默无闻一落魄士子,有何资质得执此剑?
这时季柔想起不久前听到的一个传言,越国名铸剑师欧冶子大师新铸宝剑五柄,三大两小,每一柄都是神作,得天地之造化,有鬼神之机,削铁如泥自是不必说,传说得其一柄更是能改变自己的一生。惹得各诸侯国的爱剑之士纷纷来到吴越之地,期望一睹名剑风采,至于得到名剑,真正的剑士都知道,若要想获得名剑,那得靠机缘,对于真正的宝剑来说,不是剑士选剑,而是名剑择主。
孙武虽然没有转身,却已经察觉到季柔的心思,“此剑为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是其采用新式铸剑之术,集五金之精华,所铸第一柄铁剑,因为它的淬火池为龙泉,所以剑名暂为[龙泉]。早年孙武初到吴地定居时,常常去过吴越之间游历,有一回在山上偶遇欧冶子大师,和其相谈甚欢,欧冶子大师有意革新铸剑之术,经过无数次尝试,后来终于造出铁剑,这第一柄[龙泉],便是承蒙其馈赠。”
果然如此!
天下谁人不知道越国铸剑名师欧冶子的大名,事实上每一位爱剑之人都渴望能得到欧冶子大师的铸剑,即使去为大师看剑炉十年,也是值得的。
“既然是欧冶子大师所铸名剑,为何让它屈身于破旧不堪的剑鞘,而且我见你也不常拿出来擦拭,须知,剑为凶器,当常使其保持锋芒。”季柔眼神里都是愤恨,宝剑蒙尘!宝剑蒙尘呀!如此宝剑为何会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太浪费了!
“剑者如兵,确为凶器,但是,却不可常常使其锋芒毕露,欲使出剑势不可挡,当善藏其锋芒,积蓄剑势。只有足够的势,善于用势,才能使军队所向披靡。”
孙武说着就把[龙泉]收回剑鞘,那一刻,连带着它的气势也一并消失,任你有再敏锐的感官,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此时季柔才察觉到那副破旧剑鞘的不凡之处。
孙武还想再说些什么呢!却发现季柔转身回了竹舍,说起来孙武这几年一直都是自己一人研读兵书,或者自己去战场考察,他可是早就想找个能一起探讨兵法的人,怎奈季柔又不肯跟他多说话。
孙武转头看着季柔离去,同样是白色麻布衣衫,同样的秋风,同样的竹林,却组合出不一样的美景,看着季柔,孙武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句诗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怜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慘兮。
季柔披散的秀发如瀑布般遮挡住她的鬓角,孙武没有看到季柔此时的表情,同样,季柔也没看到孙武此时此刻的表情。
孙武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吴国的物价如此之高,就两身衣物,居然花费了自己几乎全部积蓄,看着季柔优雅的身姿,孙武感叹良多,唉……没有料到她对衣服这么挑剔,这下好了,自己辛苦半年,就换了敌人身上两件衣衫!本来还想给[龙泉]换个好一点儿的栖身之所,又要向后推迟了!孙武拿起佩剑一脸惋惜状。
孙武想起欧冶子大师曾告诫自己,三年内不要换剑鞘,不要常使剑刃外露,本来他也不理解,就像季柔一样,觉得宝剑就当配好的剑鞘,可是当他遇到另一个人,那人仔细看了他的剑,然后竟然说,此剑有瑕疵,实在是可惜,当他看到剑鞘后才恍然大悟。他也告诫孙武,至少三年内不能拔剑出鞘,当养锋三载,到时候此剑一出,当世难与其争锋。随着孙武遍观吴越争战,又读遍古今兵书,他终于通过对战争的理解,知晓了欧冶子大师的深意。
寂静幽深的竹林中,突然传出孙武的一声长啸,拨云见月,一切都变的明了开朗。
竹舍里,季柔露出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