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听到孙武的歌声便停止舞剑,拿眼角瞥了一眼孙武,看到孙武一脸陶醉的在盯着自己看,一时怒由心生。
“先生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能用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敢问先生此作何解?”
孙武被季柔的声音拉回现实,若是细心去观察,会发现,刚才孙武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映出季柔的身影。
孙武听到季柔跟自己讨论兵法,便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的人是季柔,不自觉的流露出失望之情,转而变为伤感,不过很快被他给隐藏起来。
孙武看了看季柔,见季柔一边舞剑一边关注自己,便提醒道,“练剑当专心致志,心神合一,莫要分心,否则恐伤人伤己。”
“孙先生不必理会小女子,请解答小女子的困惑。”季柔剑法并不见半分散乱,反而越发凌厉,动作也不似先前那般柔美,剑术变的简单许多,一斩一刺,更像是战场上用来杀敌的剑法,这不,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几株劲竹倒在她剑下。
孙武的心在滴血。
“请不要再砍竹子了,这些可都是孙武的心血。”孙武也有意躲避季柔的问题。
季柔一剑挥过,又是一片竹子倒下,加上孙武以前练剑时不小心砍倒的竹子,眼下竹舍前的竹子已经少了一大片。
“先生不回答,季柔便一直砍下去。”季柔话音未落,脚尖一点,翩若惊鸿,一剑凌尘,成片的竹子便倒在她脚下。
“姑娘是想知道对于吴楚前日之战,孙武作何评价吧?”孙武早就注意到在自己诵读《司马法》的时候,季柔就又了反应,那时她应该已经在酝酿她的问题了。
其实早在伍子胥第一次到来,季柔就想问了。
“请先生告知季柔。”季柔总算是不再冲竹子下手了。踏着灵巧的步法,游走在竹林中,不时的刺穿几片坠落的竹叶。
孙武看的一阵失神,他发现季柔似乎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弱,至少他自己就无法做到这一步。
季柔不得不再次提醒孙武一回,于是又有一株碗口粗的翠竹倒在孙武跟前。
孙武连忙组织语言。
“周朝四百年,传至今时,周天子早已经形同虚设,各个诸侯争相称王称霸,大夫上卿每日也在处心积虑的想取自己国君而代之,刺客盛行。由此可见,所有身处上位,或者想身处上位的人,都崇尚武力,君不见一国之君尚且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兴兵黩武,时局动荡不安,上不顾下,连吃饭穿衣都无法保证给自己的国民,何谈礼教,上不识礼,下不守礼,又何来正义?在这个到处都是战争的世界,没有谁是正义的,也没有谁是真正的兴仁义之师,可以代天伐不义之君。”
“吴国地处蛮荒,礼教不达,所以是这个样子,楚国虽建国较早,也曾称霸九州,可是也仅仅兴盛一时,这其中是有原因的,至于楚国国政,除了在令尹孙叔敖时期尚有可赞之处,其余皆不可言。”
孙武偷偷地看了看,发现季柔没有发怒,便接着说道。
“吴楚两国的百姓因为一点儿小事便大打出手,这是国君的教化不达所至,当然了,所谓上行下效,从两地长官后来的作为也可以看出来,他们并未去制止这样的打斗,反而带头发动更大的争斗。到了国君这里,吴国本就有意伐楚,看到此事发生,立刻就组织军队打到了卑梁,楚国虽然是迫不得已出兵,但是楚国连你一位女子都整日想着征伐天下,称霸诸侯,称霸诸侯不就是要先打败吴国吗?”
季柔觉得孙武在有意针对自己,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辩驳,思索了片刻问道。
“先生将要以兵法入世,不也是为了封候拜将,征战天下吗?而且先生应该比谁都清楚,一旦先生的兵法流传到各诸侯国,定会加剧当下的诸侯国之间的战争,那么季柔想问一句,先生难道就是为了让天下流更多的血吗?还是说先生根本就是为了成就自己一世英名,而不惜驱上万,甚至是十万,百万军士的身躯?真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季柔心中不忿。
孙武说道:“世人只知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是善战之人,却不知,战争的最高的境界是慎战,是止战!孙武在第一篇就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季柔无言以对,跟孙武辩论,她总是落下风。
“不要以为读了孙武的兵法就能真正懂得孙武的征战之道,《太公兵书》全天下的将军都读过,但是自太公以后,又有谁用兵如太公那般如鬼如魅?”
孙武的自信让季柔很不舒服。
“这么说你孙武的兵法就只有你孙武自己才能真正的理解,才能运用自如?”
“是!当今天下,知孙武者惟有孙武一人。”孙武很肯定的回答了季柔。季柔从孙武的脸上看到了自信和她无法承受的王者气势。
“季柔刚才问先生那句,‘兵者,诡道也!’先生还未给季柔一个肯定的满意的答复,先生当真能察觉到敌人的用兵谋略?”季柔说着慢慢靠近孙武,她的目光投向孙武身后两丈远处的[龙泉剑],而此时她与孙武的距离也不过两三仗。
“孙武书中有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孙武沉浸在自己的兵法当中,并未注意季柔的动向。
“想要百战百胜,惟有知己知彼,知己知彼才能根据当下战况制定出最佳的谋略……”
季柔右手紧紧握着剑,似乎在犹豫。
“倘若季柔此时……”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是吗?”孙武突然转过身来,一脸笑意。
“孙武说过,此乃兵家制胜之道,不可先传也!”
季柔一愣,孙武已经后退一步,离他的剑很近,她自知已经被孙武看破动机,便不再做打算。气冲冲地收回佩剑,狠狠地瞪了孙武一眼,然后到竹舍里取兵书,取回兵书就席地做到孙武边上,跟孙武一起诵读兵书。
季柔不知道,刚才孙武有那么一刻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直到季柔说出最后一句话,他才意识到季柔的真正动机,一直以来,他都是断定季柔为了得到完整的兵法不会对他出手,可是他露算了一点——季柔冲动的性格。即使她会后悔不该对自己出手,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可能都已经死了!不行!孙武打算日后再也不去刺激季柔。
“长卿贤弟,伍子胥带着美酒来看你来了!”远处忽然传来伍子胥的声音。
季柔已经知道伍子胥在楚国的情况,最近她老是见到伍子胥来找孙武,俩人一见面就喝酒,一喝就是一整天,讨论的也不再是与战争有关的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俩人讨论起了《周易》,孙武也不知道从何处抓到一只会变色的蜥蜴,俩人一看就能看半天。
这个伍子胥怎么这么空闲!老是来打扰自己,季柔不喜欢竹舍吵吵闹闹的,显然,季柔已经把竹舍当成自己的家了,主人翁的意识比孙武都要强烈。
有时候季柔也在想,据传信,伍子胥不是很有才吗?他曾经可是楚国年纪一代最杰出的人,怎么他在吴国好像根本就没有得到重用呀?
看样子是传言有误,这个孙武找错人了。季柔拿异样的眼光看向孙武。
孙武似乎明白季柔的意思,看看,找上你的都是什么人?一个不被君主重用的逃亡之臣,你还指望他把你举荐给吴王?他连自己的官位都无法解决。孙武感觉到伍子胥被季柔质疑,连带着他孙武也被季柔质疑了。
“还记得孙武说过,兵者如剑,当善藏其锋芒,以积蓄剑势,只有剑势足够,对敌时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孙武一副洞察天机的模样。
“宝剑蒙尘也不是没有可能。”季柔提醒道。
“子胥兄长是一个剑士,他懂得如何积蓄剑势!”
季柔冷哼一声,“那么季柔就等着看先生出剑。”
季柔一挥衣袖,转身回竹舍,那一刹那,美人如画。
孙武没空去欣赏美景,起身去迎接伍子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