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你有点风度行吗?你在点菜时问过你老婆孩子的意见了吗?”
服务员捧着菜单偷着笑了,看着这小两口表面斯文和气,暗地里却在相互较劲。
维扬不得不听她的指示:“好吧,换点清淡的。”
“先生,说实话,我觉得既然你太太都怀孕了,你应该大方一点,带她去一些上档次的餐厅吃饭。”
维扬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狠狠地剜了多事的服务员一眼。
王冉却笑得得意:“小妹妹蛮懂事的,他要是个有出息的男人,哪能带老婆来这种地方吃饭。”
“她不是我老婆。”维扬小声解释。
王冉气得猛拍桌子,指着他骂道:“你还是不是人?我不是你老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该管谁叫爸爸?”
服务员连忙解围:“我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大餐厅小餐厅都差不多,主要吃的是心情。”
维扬茫然地看着王冉,羞愧难当,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突然就担负起做老公这样的重任。
一个人在外漂泊多年,居无定所,过着毫无目标,毫无希望的生活,每天比蚂蚁还忙碌,活得比蚂蚁还简单。
他认真总结了一下,这些年,他脑子里每天都装着一样东西:钱。跟女人相比,钱更重要,因为钱可以换到女人。他无可奈何地面对现实,但是现实却更让他无可奈何,当他想通过努力改变现实时,现实慢慢地改变了他。
高尚的灵魂就像一座纸敷的奖杯,当你饥肠辘辘时,连一捧米也换不到。
王冉在他面前,就像童话里的公主。公主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他们因此要结婚。
维扬帮王冉夹菜,殷勤地倒水。
王冉看着面前的食碟里堆得满满的,有种些微的小幸福小感动,这种幸福感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
她妈和她爸在工棚里因为寂寞难耐偷吃了禁果,后来她妈怀了孕,两人被迫奉子成婚。婚后生活一直不和,然后是她妈一气之下,离家北上。
她从小没有母爱,王锡忙着应付生意,无暇照顾她,虽然被捧为掌上明珠,实际上一直都过得不幸福。
“你怎么不吃?”
“我吃得差不多了,需要节食,保持身材。”
“怀孕了应该多吃点,因为你一顿饭吃的是两个人的分量。”话出口,维扬自己都惊讶不已。
王冉呆呆地看着他,认真地问:“如果我真的决定放下千金小姐的身份嫁给你,你能做一个称职的老公吗?”
对面这个富家小姐,已经厌倦了她习惯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像维扬厌倦了漂泊一样。
如果维扬这时毅然点头答是,那么他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变,他将摇身一变成为“科思”集团的财产继承人。这一切太过戏剧性,好像生活对他的一种嘲弄。他忽然想到了小琪,心里只觉隐隐心痛,这种心痛的感觉,只有在想起小琪时才有。
经过这段时间的变故和摔打,他无意间成了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不轻易感动,不轻易付出怜悯和同情。
以前总觉得社会是美好的,所以对社会充满憧憬和热情,当自己一无所有在街头流浪时,看到路过人群冷漠的目光,他才如梦初醒,这个世界,是残忍的。
“维扬,如果你肯点点头,那么楼下那辆车就是你的了。”她把车钥匙丢到他面前,有意作践他的灵魂。
那辆价值一百多万的豪华轿车静静地停在楼下,他点点头之后,不止是豪车,还会抱得美人归。名利双收。可是分明内心深处有种什么,牵着他扯着他,扯得他的心生疼。
这顿饭花光了维扬身上所有的钱,王冉见他付钱的时候,拿着账单反复算,不屑地笑:“维扬,即便有个穷女人愿意跟你过日子,你也养不起。”
3.相逢何必曾相识
饭后王冉开着车子沿街找着什么。
“你要找什么?”
“婚纱店。”
刚说完,就看到了街边有一家装饰奢华的婚纱摄影店,明亮的玻璃橱窗后面站着真人模特,她们穿着婚纱的感觉,幸福得让她感到窒息。
停了车,王冉兴奋地拉着维扬跑上门口的红地毯,跑过由鲜花和彩带编织成的拱门,门里面站在两位身穿喜红色坎肩的小姐,彬彬有礼地欠身微笑:“欢迎光临。”
王冉看到摆在大厅里的洁白婚纱,兴奋地跑过去翻来覆去地看,迫不及待地要穿起来看效果。服务生把她带进了更衣室。
一会儿的功夫儿,王冉美若天仙地出来了。她站在镜子前,陶醉地抖着裙摆,转身,欣喜不已。当她提着裙边走到维扬面前,浅浅地笑着,问他觉得怎么样时,维扬看得有些发呆。
“很好看。”
当王冉面对维扬露出幸福的笑容时,窗外有一个落魄的人,傻傻地站着看了很久,看得黯然神伤。
玉蒲团电影里有句经典台词,淫人妻女者,妻女也会被人淫。
杨洋站在橱窗外,看着王冉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幸福地展示着婚纱,沉浸在幸福中时,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台词。
杨洋刚从戒毒所里出来,十几天非人的生活让他从人不人鬼不鬼又变回了人,虽然这个人和天桥下的乞丐没啥两样,衣衫破旧,浑身十分邋遢。
新闻里,他听说“达硕”集团在河西的惨败,爸爸竟被法院传讯。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情极度郁闷,偶然间看到王冉再寻新欢,顿时苦不堪言。
他咬牙切齿,一瘸一拐地走向婚纱店,怒火中烧,心想无论如何要当面质问她,为什么见异思迁,滥情无数。
他悲愤交加,走得很快,但是腿上残疾让他力不从心,突然左腿一阵剧痛,摔倒在地。
“副总?”
婚纱店门口路过一群下班的厂妹,她们穿着蓝色的厂服,胸前挂着厂牌,边走边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橱窗里的婚纱。厂妹中突然跑出一个人,冲过去扶他。
杨洋抬头一看,是紫小雪。
她用尽全身力气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坐起来。
“副总,你怎么啦?”
紫小雪的善良让他内心被震撼着,她以前不会因为他的富贵而想攀附他,现在她也没有因为他的落魄而嫌弃他。他努力想站起来,不料左腿稍一用力便剧痛不已,大叫一声,重新跌坐下去。
“副总,你的腿怎么啦?”
紫小雪伸手去摸他的那条腿,他的腿正是为她而残疾的。他恼怒地一把推开她:“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婚纱店的老板走出来,见到杨洋气得不行,上前用那只油亮的皮鞋踢了他一脚:“他妈的哪里来的叫花子,给老子滚远点,晦气。”
紫小雪紧张护住他:“老板,他不是叫花子。”
老板上下打量着紫小雪,笑道:“不是叫花子,难道是你老公啊?”
“你!”
紫小雪羞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杨洋恼了,爬起来去抓老板的衣领。
老板见他扑来,生怕被他弄脏了衣服,大骂道:“去你妈的。”一脚揣在杨洋肚子上。
杨洋捂着小腹,脸色铁青,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紫小雪慌忙去扶他:“副总,你怎么啦?你怎么啦?”无能为力地哭起来。
王冉和维扬闻声出来时,两人都惊讶不已:王冉看见地上躺着亿万身家的风流公子哥杨洋,可是他现在却成了个叫花子,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厂妹为他掉着眼泪;维扬看见紫小雪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浑身肮脏不堪的男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冉一下甩开维扬,蹲下去捧起杨洋的脸,见他半闭的眼睛深情地看着自己,突然感觉愧疚难当,禁不住落泪。
维扬喉结动了动,从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王冉,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冉抹眼泪:“我都不知道你这一年死哪去了,你让我怎么告诉你?”
“你要结婚,我不会给你祝福的。”
“为什么?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不希望看到我得到幸福吗?”
“因为我嫉妒。”
维扬动了动,左腿一阵钻心的痛,他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捂着腿。
“你的腿怎么啦?杨洋。”
他用颤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没事,开车撞的,接骨的时候竟然遇到个实习生……我那天特别善良,本来我可以把那辆QQ撞得稀烂,但是我竟然在一念之间打了一个满盘,最后撞上了一根灯柱,翻下了绿化带。”
“痛吗?”
“痛,尤其是心痛,你知道吗?我本想就那样撞死得了,我躺在车里等死,临死时我连我爸都没想,我想的是你,我们两个没妈的孩子,从光着屁股开始就在一起,无忧无虑,没心没肝地长大。结果我没死成,被送去了医院。”
王冉痛哭着和他抱在了一起:“杨洋,你别说了,我临死之前,也会连我老爸都不想,最先想到你,我们浑浑噩噩地长大,慢慢地变成害群之马。”
“如果这条腿因为你断的,我心甘情愿,但是我他妈不知道当时吃错什么药了,我居然为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去买卫生巾,你说我窝囊不窝囊?”
“那个女人是谁?”
杨洋扭头看着紫小雪。
紫小雪突然想起那天在“观海”别墅,杨洋试图强暴自己,然后被自己经期流血吓呆了,匆忙地开车出去。
王冉伸手狠狠地去掐紫小雪的脖子,大骂道:“你这个婊子,你害得他成了残废,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他这条腿值多少钱吗?”
紫小雪被掐得无法呼吸,用力想掰开她的手,但浑身使不上力气,想张口喊救命,但一句也喊不出来。身体一软,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维扬顿时慌了,把她抱起来,不停地摇着:“小雪,你怎么啦?小雪!”
他无助地抱着紫小雪,站在街边拦出租车,但是司机一看他抱着个病人,又听说没钱,毫不理睬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最后终于有一个私家车停下来,载他们去医院。
无钱寸步难行。
到了医院,医生说先交费再救人。
维扬身无分文,看着躺在椅子上的紫小雪,急得给医生下跪:“请你们先救人,我马上回去拿钱!”
医生不慌不忙地笑着说:“万一你拍屁股跑了,我找谁要钱去?你还是想点其他办法吧,赶紧找钱来,别耽误了救人,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你不带钱来医院那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还好紫小雪的身上有钱。维扬从紫小雪的兜里掏出钱交了押金,送紫小雪进了急诊室。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命可能就没了。
维扬浑身发软地坐在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