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琪立马想起那张肥大的脸,圆滚滚的肚皮,浑身令人恶心的臭汗。他每个月都要来一次,每次都点名要小琪陪他。200斤的身体躺在床上如一堆肥肉,躺在那里对着小琪发号施令,让她按照他的指示,完成所有的动作。
“笙姐,我今天身上不舒服,你找别人代替一下好吗?”
“不行,只要没死你就得上,我告诉你,人家可是大老板,我们惹不起的。”
小琪给维扬发短信:维大哥,今天晚上你包我可以吗?
维扬回: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你的生意了吗?如果是那样,我养你就是了。
小琪没心思玩笑:我说的是认真的。
维扬:什么价?
小琪:三六九,你提前打电话给笙姐说好。
维扬:我还是好奇为什么。
小琪:因为我今晚不想给别人。
最后一句,让维扬有些动情。今天是他25岁的生日,本来是一个人就着几盘菜喝点闷酒的日子,没想到小琪会陪他。
25岁,维扬的人生仍然没有太多起色,浑浑噩噩,努力忘掉烦忧,其实不是忘掉,只是不敢提起。
大学同学中,有一个富爸爸、官爸爸的人都结了婚有了下一代,双职工家庭的普通城里人也掏空积蓄买了房子,订了亲家。爹妈每次打电话都关心他的婚姻大事,盼着维扬在外面好好混,争取娶个董事长千金或者市长的女儿,千万叮嘱他不要去随便找那些打工妹,那样会被拖累一辈子。他们的想法多天真啊。
维扬决定在自己25岁生日这天做一个天真的人。
他拨通电话:“笙姐,今天我要带小琪出去包夜。”
“不行,有人先出了1000点过她的名了。”
“我出2000。”
笙姐犹豫了一会,答应了:“好吧,不过我得提醒你,别把小琪给我拐跑了。”
这天晚上,月色迷人,很适合约会。他们吃过晚餐,驱车去海边。
小琪穿着七分裤,赤着脚,把凉鞋提在手上,走累了,便坐下来,依偎在维扬身边。
满月当空,大风吹散了天空中的乌云,星月的辉光洒在澎湃的海面上,海面如同银鱼翻滚。
维扬轻轻地拥着她,吻她的耳朵,轻轻地用牙咬着她的肩膀:“小琪?”
“嗯。”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她有意识地抗拒着:“维大哥,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今天我付了双倍的钱。”
他不顾她的坚决反对,将她翻倒在地,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小琪拼命地挣扎,抓起地上的沙子抛向他的脸。维扬大叫一声,放开她,双手捂着眼睛,痛苦不堪。
“维大哥,你怎么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琪吓呆了,连忙上前掰他的手。
维扬气得甩手,闷声不语,扭头往车停的位置走。小琪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深黑的大海躁动不安,海风吹得他们衣衫乱舞,头发乱飞。
回去的路上,小琪讲了她的身世。
她的真名叫三妹,她妈第三胎把她生下来,见又是个女儿,决定不要她,在她三个月大的时候,把她送给了别人。
她被几经转手,最后转的这家有一个和她同龄的傻儿子,所以收养她,就是想如果这个傻小子将来娶不到老婆,由她来传宗接代。
她叫收养她的人为“阿姨”。
17岁那年,阿姨故意将她和傻儿子关在一个屋子里,想看看傻儿子到底能不能像个正常男人那样。她吓得大哭大闹,为了躲避这样的厄运,她跑出来打工。
她哭诉完自己的身世,希望维扬能明白她的心。她的身体是肮脏的,可她想把纯洁的灵魂给他。可是维扬面无表情。
半路上,维扬接了一个电话,是董事长打来的,要维扬马上去“缤纷年代”接他回去,于是维扬顺便送小琪回“缤纷年代”。
车子在门口停下来,董事长腆着大肚皮晃出来,一屁股坐进车。小琪只觉得右边车身一沉,一看进来的这个人,立刻“啊”的一声脸色煞白。
董事长也看到了小琪,惊讶不已:“小琪,你怎么在这里?”他看了看驾驶座上的维扬,猛然想起什么,大声斥道:“今天晚上花2000包了她的人是你?”
维扬心一下凉了半截:“董事长,我不知道是你。”
“啥也别说了,明天你去财务那里一次性结清到明天的薪水,从明天开始,你不再是‘欣悦’的员工!”
维扬离开“欣悦”时,李宗勇亲自把他送到门口,幸灾乐祸地笑着:“维扬,这么热的天,要不要给你派辆车?呵呵。”
顶着烈日,维扬走了两公里才走到公交车站台,汗水就像从头上浇下来似的,湿透了全身,他把衬衣的扣子解开,露出肚皮,不停地用手上的工资单扇着风。周围的女孩子把脸背过去。他讥讽地笑自己:维扬,你他妈真粗俗。我他妈生来就是个俗人,不是人上人,怎么了?
他生命里遇到了两个真心对待的女人:先是小雪,然后是小琪,他为她们丢掉了工作。而真心对他的波姐,她在哪里呢?
身边有一个和他一样袒胸露乳的中年民工,长着一张沧桑和麻木的脸,胡子拉扎,身上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他看维扬的眼神,竟然也是充满鄙夷。
5.阶下囚
维扬满S市赶着跑招聘会,简历如雪花一样撒出去,竟如泥牛入海。
那天维扬早早地赶了一场招聘会,出了会场又热又渴,买了瓶水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了半瓶,抬头时看见了小琪。
她仍穿着那条黑色的褶子裙,配着肉色丝袜,走路时胸前那只银色的十字架不停地跳着。她曾告诉过他,她是个基督教徒。她其实想说,她渴望自己的灵魂得到救赎,希望自己出卖肉体的行为可以得到上帝的宽恕。
维扬把半瓶水扔进了垃圾桶,尾随在后面。
小琪现在和一个姐妹合租一间小房子,屋里陈设很简陋,一张她们公用的床,两只便携式的衣柜,一个公用的梳妆台。
当她开门进去,转身正要关门时,维扬抢了进去。
“维大哥?”小琪见了维扬,依旧满心欢喜,明眸中忽闪不已,“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维扬走进去坐在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欢喜地关好门:“维大哥,你等等,我给你做饭吃。”说着围上围裙,往厨房走。
“不用了,我不饿。”他上下打量着她。
“再怎么也要吃一点。”
“你过来。”维扬招招手
她疑惑不解地看他。
“你过来。”维扬重复了一遍。
她似乎怕他生气,怯怯地走了过去。
维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过来,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维大哥,你不能这样。”
“我凭什么不能这样?这是你欠我的。”
她拼命挣扎,维扬只好紧紧地卡着她的脖子。她涨得满脸通红,两眼一闭,停止了抵抗。
他无所顾忌,迅速扯掉她身上的衣物,正准备为所欲为时,只听身后一声大吼:“你这个混蛋!”后脑勺被猛地一击,一阵眩晕。
一个姑娘站在身后,满脸惊恐的表情,浑身发抖,手里的一只饭勺当地掉在地上了。
维扬起身,过去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往墙上撞。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上面,晕了过去。
维扬这时吓得不知所措,想起身一走了之,但是看看床上躺着一个,地上倒下的一个,担心她们有什么不测。人命关天,他犹豫不定。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很快,荷枪实弹的警察破门而入。简陋的出租屋,隔音很差,隔壁的租住户听到小琪屋里的异常,报了警。
在看守所里,维扬换了一身蓝白条纹的衣服,编号为1314。
几天的煎熬,使维扬幡然醒悟,原来流落街头流浪汉的日子也值得他向往。躺在硬板床上时,他望着天花板,傻傻地笑,吃饭的时候,盯着那难以下咽的饭菜,摇头苦笑。
同监舍的人听说他犯了强奸罪,对他很鄙视也没少折磨他,认为这种低劣的行为不应该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做出来的。
狱警告诉他,如果罪名成立,他将面临至少3年的有期徒刑。他听到这个消息,心如死灰,木木地坐了很久,终于笑了出来,眼泪随着唰唰往下掉。他告诉狱警,其实自己心里真正喜欢那个女孩,只是自己当时不知道。
狱警笑了:“你这些话等于没说,每个像你这样的嫌犯都是这么说的,你年纪轻轻便心术不正,到这步田地还毫无悔过之心,真是没救了。”
他心痛难堪,无助地把自己头往墙上撞,歇斯底里地痛哭不已,大骂道:“维扬,你他妈是个畜生,你不是个东西。你他妈该死,该死!”
狱警见他撞得头破血流,过来阻止他。
他紧紧抓住狱警,央求道:“你能不能帮我寄封信给她,我要向她忏悔。”
“在羁押期间是不能通信的,再说,你以后还有至少3年的时间向她忏悔。”
忏悔的机会没等到,倒是小琪率先做了一个让维扬刻骨铭心的举动。
警方表示取证完成后,将对维扬提起诉讼,如果强奸和故意伤害罪情况属实,至少要判3年的有期徒刑。
小琪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3年?这对他意味着是毁灭啊。你们有没有办法让他不要被判刑?”她苦苦哀求,令所有人大为不解。
“你是受害人,为什么不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
“因为我喜欢他。”
“傻孩子,你这是愚爱啊,像他这种人,在城里眼高手低,爱慕虚荣,整天不求上进,沉湎于酒色,法理难容。”
小琪呆呆地坐着,低头拭泪,不停地摇头。
“小妹,你还小,连好坏善恶都分不清楚。”
“我分得清楚!”她大声驳斥。
“如果他这样的人你都觉得是好人,那你觉得谁是坏人?”
“我。”
办案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法和她交谈下去。
小琪突然想到了什么,擦干眼泪,抬起头,毅然地说:“如果他没有强奸我,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被判刑?”
“理论上是这样的。”
小琪毅然伸出双手:“你们把我带走吧,他真的没强奸我。我真名叫三妹,小琪是我的化名,我本来是在‘缤纷年代’夜总会上班的小姐,他只是我的客人。”
维扬等来了处理结果,他以嫖娼罪被罚拘留一个月,罚款500元。他想知道,命运在这几天之内是怎么峰回路转的。
当他得知小琪因卖淫罪被收容教育,最后被遣返回老家时,他想起来那天晚上,小琪给他讲的,她宁愿在外面过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活,也不愿意回家嫁给那个傻子。可是她现在却为了他,甘愿去接受她以前死也不愿去接受的生活。
在拘留所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忏悔。小琪是真心对他的,他却辜负了她;她不出卖自己的灵魂,他却一直认为她是有价可沽的;他伸手帮她,免她一时流浪,而她对他的伸手,却是挽救他的人生。他亏欠的是她的一辈子,他因此感到痛苦万分,他此后的人生理应在这种痛苦中挣扎。
他领了一张手续单,在上面按了一个手印,走出拘留所阴森的大门。门卫查了他的手续,帮他开了门,朝他轻轻一笑,好像在说:欢迎再来。或许是见惯了三番五次进来又出去的人。
维扬回头看看高高的院墙,心里感到苦涩,就像回头望一望自己走过的三分之一的人生,除了品出苦楚,并无其他。
他输掉的都是光阴。
又岂止是光阴?
他曾在象牙塔里忧心忡忡,生怕别人看出他空空的钱包,空乏的灵魂;当他踌躇满志地来到遍地是黄金的S市,他发现,那满地的黄金,只不过是夕阳的余辉;当他渴望爱情时,有人让他出钱去买,当他拿钱去买时,小琪告诉他,爱情是用钱买不到的。
从拘留所的门出来,他就一直笔直地往前走,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但是身后的往事纷扰,令他不敢有片刻停留。这一走竟碰上了紫小雪。
维扬在走投无路时,碰上了紫小雪。同样是走投无路的紫小雪,竟把他当成是一种依靠。他们相遇在午夜的街头,同样的命运,同样的落寞让他们成了真正相依为命的人。
相比维扬,紫小雪一下子显得很释怀,走路时甚至有些欢快雀跃。
她给维扬讲了很多他走后“鑫硕”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些让她流落街头的人,她并没有过多的埋怨,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他们的势利和无情。
在河西区的待拆房里,他们以便宜的价格租到一间小屋,小屋里有一架两层的架子床,简陋的厨具和一只别人临走时留下的破箱子。
能有一个安身之处,紫小雪已经很满足了,她找来抹布,把床上的席子,屋里的凳子小木桌仔细地擦了一遍。最后把袖子高高地挽起,用手背试着额头上的汗,高兴地欣赏着这个属于他们的小窝。
“维扬,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下吧。我待会出去看看,这家里得添置一些东西,晚上可不能睡光席子。”
“小雪,我不累,待会我陪你出去。”
“也好,出去剪剪你的头发,你这件衬衣也需要换,嗯,还要买毛巾、牙刷、香皂,对了,还得给你买一个剃须刀……”
维扬呆呆地看着紫小雪,心里羞愧难当。一路上,维扬一言不发,看着紫小雪沿着地摊挨个寻找需要的生活用品,一条毛巾,一个脸盆她都要货比三家,讨价还价。他看得有些发痴。
紫小雪蹲在小摊前,仔细地摸摸毛巾的手感,回头问维扬喜不喜欢那种颜色。紫小雪发觉自己突然变得富有生活气息了,她想大概是因为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或许是小屋里有了一个男人。
维扬开口问:“小雪,你好像把什么都看淡了?”
紫小雪笑了笑,指着自己身上那件衣服:“可能你都不会相信,这件衣服值5000,但是又能怎样呢?对我来讲,它只是件普通的衣服,我不在乎它的价格。前段时间我所经历的事情,让我对生活的态度改变了许多,荣华富贵就像梦一样,真正活得快不快乐,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别人看你的目光,并不重要。”
“紫小雪,你难道不问我这一年多都经历过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过得不太好,因为你比以前沉默了。”
“一个受了点挫折就变得沉默的人,他是不是还没有长大?”
“维扬,当我们发觉自己已经在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感到后悔时,那我们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