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扬的豪情被刺激出来了,趁着酒兴,提着酒瓶迎了上去。维扬拼命一搏,还是没把董事长喝倒,两个人吼着豪言壮语干完了最后一瓶酒之后,维扬把酒瓶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像一堵烂墙,噗地倒在地上。
1.凭酒量也可入职
那天晚上在“鑫硕”打了周大才,维扬知道周大才肯定不会给他好日子过,与其留着被他慢慢报复,还不如趁早走人。
他拖着行李箱出了厂门,沿着空旷的街道毫无目的地走,边走边做下一步的打算。他心头的那口气还没消,痛骂周大才,想这个世道真他妈好歹不分,让这种人得了势。心想此时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再怎么说自己还是一个本科大学生,也不至于饿死在S市吧。
维扬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去租个房子,再去找工作。伸手招了辆的士。
的士司机操着一口浓重广东普通话,问他:“去哪?”
“哪里有便宜一点的旅馆,我先得找个地方住一晚。”
司机扭头看了看他,笑着说:“便宜的旅馆,多得是,刚我还拉了一个小姑娘过去,也是和你一样,出来打工的。”
“那谢谢师傅啦。”
车子拐进了一条小街,街两边都是小旅馆的招牌。司机很热情,停了车之后,说怕维扬深更半夜去投宿被人宰,主动帮他联系了一家旅馆,说是熟人开的。维扬付了车钱,说声“谢谢”,在一个巷子口等着司机联系的人接自己。不久来了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拖鞋,女的穿着睡衣,看起来就像《功夫》里的包租婆和包租公。
“你要住宿?”
“是的,刚才那位的士师傅帮我联系的,30元一个晚上,是吧?”
“对,跟我们走吧。”
他们帮着维扬拖着行李,带着他往巷子里走。
巷子又窄又深,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熟悉地形,走得很快,维扬睁大眼睛,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前走。等他掏出手机往前照时,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喊了两声,没人回应,连忙跑过去,跌跌撞撞跑到巷子底部,也不没发现那两人。
那个司机和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他无奈地大骂了几声,一筹莫展。行李箱里装着他所有的卡和证件,包括大学毕业证。他现在身上只有两块硬币,看来今晚只能露宿街头。
他愤然在路边的小店打电话报警,试了几次都没通,又试着拨工友的电话,也是没通。但老板还是收了他两元钱的话费。
“老板,根本没接通,不能算钱吧?”
“我不管通不通,只要电话机上面显示时间,我就按照时间收钱。”
“你看我这不是行李被别人骗走了,正打电话报警嘛,现在身上只有这两元了,还要留着明天早上吃饭。”
老板笑笑:“我天天见到被偷的,被抢的,但是被骗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看你还是读书人,我看你那些书都白读了,这么容易就被别人把你行李骗走了,你混啥?”
维扬扭头就走,警也不报了。报了警又有什么用?他连车牌号都没记住;工友也不找了,麻烦别人不说还徒增笑柄。在街边找了张躺椅靠上去。
真冷啊,世道和人心。
第二天,维扬按着咕咕叫的肚子去赶一场免费的招聘会。他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企业招大学本科生,他过去看了看职位介绍,问道:“请问贵公司是要招业务员吗?”
“是啊。”
“你们具体要求什么条件?”
“那张纸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了吗?大学本科学历,能喝酒。”
“我是大学本科学历,但是证书现在丢了,怎么办?”
“关键是你能喝酒吗?”
维扬其实酒量不大,平时喝个三四两就头晕,但是现在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能行,反正先找到一份吃饭的工作再说。
“酒倒能喝个一斤多,可是我现在身份证和学历证都丢了。”
“证书丢了还不简单?街上到处都是办证的,你到时候补一张就是了,关键是酒量要多加锻炼,一斤多的酒量只能算起步。我们的业务员一开始没有业绩的时候是不能和公司签合同的,等你做出了业绩,公司根据你的具体水平再和你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
“没关系,有饭吃,有住处就行。”
维扬填了一份登记表,做了这个名叫“欣悦”公司的临时业务员。“欣悦”公司在S市的远郊,坐着公司那辆跑起来浑身叽叽咕咕响的金杯车要花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这里是S市河西的新开发区,地势偏僻,荒郊野岭的,路上全是泥巴,路边的杂草长得和人一般高。公司孤零零的单独一栋楼,三层高,厂门口连牌子都懒得挂,保卫室窗外挂着一块白纸板,上面醒目地写着“招聘”两个字,下面列着招聘岗位和要求:急招业务员若干名,包吃住,大学本科,能喝酒。“能喝酒”这三个字还特意用红笔圈起来。
中午吃了顿饱饭,尽管食堂里的肉有股异味,但维扬实在是饿坏了,一顿狼吞虎咽下去,胃里翻腾不已。
饭后到会议室开会,据说总经理和业务经理会亲临会场,所以他提前上了个厕所,以防听领导讲话时拉肚子。回来时,会议室的椭圆桌边已经围坐了十几个男男女女,都是年轻的面孔,有的人脸上表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这些人都是和维扬一样,在人才市场以白菜价收回来的,对他们中很多人来讲,有一份能管吃管住的工作,那也是造化了。
总经理和业务经理其实都是一个人,名叫李宗勇,台湾人,戴着黑框眼镜,个子很高,声音很洪亮。
李宗勇实际年龄有四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很年轻,精力充沛。
他热情洋溢地给大家介绍公司的沿革,大概意思是总公司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末,和台湾首富郭台铭的公司富士康同一年成立,公司每年都在成长,但是营业额的成长速度赶不上物价的成长速度,最后被迫无奈才到大陆发展,最终在大陆政府的照顾下,闯出一片天地。新人们聚精会神地听,边听边做笔记,连连点头,对他不时在国语中夹杂着几个英语单词崇拜不已。最后讲到S市“欣悦”,他降低了音调,语重心长,勉励大家不要在意眼前的苦和难,要大家意识到,“欣悦”今后的发展目标,是全亚洲甚至全世界。一个公司的成长,需要良好的产品,更需要把良好的产品介绍给客户,让客户认同并购买,所以说,业务员对一个公司的成长至关重要。
“公司的前程就是你们的前程,让我们cowork,创造美好明天。”会议室掌声雷动,李宗勇继续道,“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要满怀希望看到未来,更要脚踏实地做好当下工作。”
他打开一张表格,表格里列出许多S市有名的电子厂的名字,他指着这些名字说:“这些都是我们的潜在客户,我们需要同狼群战术,对这些客户进行业务公关,你们现在的职务级别都是销售课长,如果你们能在三个月内打开一个客户,拿到第一份订单,那么你们就是销售副理,如果能拿下两个客户,那么就是销售副经理。”
“那如果三个月内没有业绩呢?”
一个小个男生腼腆地站起来,弱弱地问。
李宗勇正陶醉于自己的激情演讲中,不料被他打断了说话,一时卡壳,非常不爽,瞟了他一样,大手一挥:“如果你三个月还不能做出业绩,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散会之后,维扬去人事部领了临时证件和宿舍钥匙,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小宿舍里总共住了八个人,都是刚从学校毕业南下求生的大学生,他们脸上未脱学生的稚气,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一个男生躺在床上悠闲地听着MP3,另外几个都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这个他们即将大展拳脚的外商独资企业。
“喂,哥们,你是哪个学校的?”有人抬头问正往床上爬的维扬。
他们的眼睛那么明亮,看什么都充满阳光。
维扬的床位在上层,他左脚蹬在上床踏板上,右手拉着床上的护栏,爬上床去:“D大。”
“是武汉的D大?”
“是的。”
“哇塞,兄弟,一本你也跑这里来?”
“市区的天桥下还住着几个一本的呢!”
维扬没有和他们聊天的欲望,眯着眼睛想睡觉。
“哥们,你说我们转正后月薪少也得4000吧?我还给我女朋友说好了,过了年我接她来我这里住,至少也得混个副理。”
“是啊,听说产线上的那个经理还是中专生,好歹我们还是本科的。”
维扬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大,起身吼道:“吵什么吵?说不定三个月后都得滚蛋。”
不料这话竟一语成谶,三个月不到,宿舍里走了六个人,都是因为受不了这种非人的待遇。
李宗勇说的狼群战术,其实就是人海战术,就像炸碉堡,把一群嗷嗷叫的大学毕业生派出去,挨个往前冲,倒下一个另一个接着上。新人每天不是跑展会上推介产品,就是去拜访客户,陪客户吹牛聊天,饮料费、交通费、电话费都要在工资里扣。一天累死累活下来,除了两腿发软,一身臭汗,写满一张A4纸的心得体会,没有别的实质性收获。
下午六点半回到公司,在食堂里吃了点剩菜剩饭,全身累得都快散架了,但是李宗勇又要召集大家开圆桌会,分析各路战况,群策群力想新战法,美其名曰:头脑风暴。
大家想了很多好点子,比如说多参加有影响力的电子产品展会,邀请客户来公司参观考查,给客户送一些小礼物等等。所有的点子一谈到钱,李宗勇就摆手摇头:“要知道,老板喜欢怎样的人?花最少的钱办成事,最好是不花钱就能办成事!”
这种人,俗话说是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一毛不拔还想赢个金娃娃。
两个月后,受不了这份罪的人收拾行李回学校去准备下半年考研究生了,宿舍里就剩维扬和另外一个农村来的大学生。那个人不善言语,但是做事踏实认真,为人谦和,两个月下来,晒得皮肤油黑;他省吃俭用,试用期拿了500元,除了买些日用品之外,剩下的都寄回家里。但即便他如此刻苦,三个月试用期满,依然没有拿到一份订单,李宗勇打发他走人了。
对新人来讲,三个月的试用期连熟悉业务流程都不够,想拿到订单更是天方夜谭了。不过维扬却是一个例外。
2.“好感”是赢取客户的关键
初入职的业务员都有一个老业务员带着先熟悉业务流程,负责带维扬的是一个女同事,看皮肤很年轻,看气质很成熟。她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皮肤很白很细腻,一米六几,身材苗条,看起来很有质感,尤其是高耸的双峰,让人见了魂不守舍。
她叫王波,大家都叫她波姐。维扬初次见到她,听到别人叫她波姐,和所有男人一样,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胸部看得出神。
“你叫维扬?”她热情地伸出手来和他握手。
“是。”维扬看着她纤柔白嫩的手,犹豫地伸手。
“呵呵,很有诗意的名字。”她赞扬。
“再诗意的名字也不能帮助我减轻现实的痛苦。”维扬心里想。不过这会儿他可没时间去抱怨现实,他需要向王波尽快学习程序,快速进入流程。
他们第一次去拜访客户,王波认真地给他讲了很多拜访客户注意的事项,把自己的名片拿了几张给他,让他用笔把名字改成维扬,把职位改成课长。
“在生产部课长已经算基层领导了,可是在销售部,课长就是小兵。因为我们出去拜访客户,如果职位太低,很多时候会给客人的印象是我们不够重视他们。”
“波姐,我是走投无路才到‘欣悦’的,但是我真想干点名堂出来,希望能跟你学到东西。”
“你别叫我波姐,把我说老了,说不定我还没你大呢。”
“我84年的,你呢?”
“我说吧,你84年的,还比我大了两岁呢,呵呵。”
维扬有些疑惑不解:“那为什么那些看起来比我大的人也叫你波姐啊?”
波姐笑而不语,头扭向一边安心等公交。
公司只有三辆车,一辆快散架了的金杯,一辆专门接送台干和重要客户的现代,还有一辆是送货的货车,所以业务员出去都坐公交车。
S市的夏天平均气温三十七八度,热得人坐着都会冒汗,从郊区开往市区的公交车,司机为了节省,故意把空调开得很低,有时甚至不开。
维扬他们赶上的就是一辆没开的车,司机头顶的吊扇叱啦叱啦地转着,吹出的风也如滚滚热浪。车子在路上飞驰,司机手脚并用,不时腾出手来抓起旁边引擎盖上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车里的人嘴里骂着S市的鬼天气,抱怨着司机不开空调,心里盼着他把车子再开快一点,好多吹进来一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