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朗,闷热的空气将他们一行人逼出一身汗意。
兰茵渐渐有些中暑,商幼梧吩咐几个影卫将她送回商府降暑休息。
本是担心地想要一道回去,可云安郡主的手仿佛被黏在了她的袖子上。
久而久之,这最先提议出来的人反而也有些经受不住:“幼梧姐姐,小柏,好累,脚痛…慢一点走嘛…”
商幼梧体谅她微弱的体力,只好认命的挽住她的手臂,让她的身体半斜歪在她的臂膀处。
他们正在上京城最为热闹繁荣的中心地带,马车是根本开不进来的,若是进来了也是举步维艰的处境。
商幼梧是个好玩的性子,来到大雍后她多番出来散步游玩,渐渐锻炼出了一副好体魄,身体不像原主那样的…娇弱…
丝竹管弦的幽幽轻音不住回荡,与这街巷商铺的喧闹当真是格格不入。
二胡?
商幼梧好奇地向声源看去,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从容不迫端坐在马扎上,二胡的乐音自他的手指间流泻而出。
他面前似乎还有一张铺在地上写满字迹的纸张,石头压住纸张一角,风起时另外三端在空中飘扬摇摆。
莫非是什么家道中落、被迫乞讨的老人家?
商幼梧只想说:能放点阳间的音乐吗……
阴恻恻的感觉袭来,她只感觉身上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商幼梧的步伐似是被那二胡声牵引,不由自主松开了搀扶云安郡主的手。
云安郡主本是在琳琅满目的摊铺挑选着首饰,她看中了一个莺翠簪花,正要拿到头上比划比划,就不见身边人的倩影了,回过头发现商幼梧在对面,稍稍安了心,继续把簪花别在发髻一侧。
老头还在锲而不舍的拉奏他擦拭锃亮的二胡,一抹浅粉菡萏百褶裙裙角占满了他的视线。
商幼梧走近才发觉,这老头眼里一片闲适淡然,哪里是生活窘迫的困顿样子,凝视地上那张白纸黑字,上面陈述的内容表示着人家正在卖艺!
卖艺?拉二胡?
该不会是是什么隔壁家的傻大爷出来体验生活了吧……
在上京城还是第一次看到拉二胡卖艺的,还是单枪匹马一个人,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杂耍才对……
能在上京城商业腹地拉二胡的,必然有着过人的本事或者不菲的出身,但话是如此,老人家的衣着又是如此的破败难堪。
她这是……遇上丐帮的人了?
商幼梧无语凝噎,但见二胡后的那双眼也在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在口袋里翻找着,手指避开了铜钱与金元宝,匆匆放下一锭银元宝就举步离开。
她实在有些畏惧那老头探究人心的眼神……
而且讲真,他拉的还真不咋地,觉着给了银元宝还是有点亏,可给几吊铜钱也太过寒酸了吧…等等,明明是她在打赏,为何会有无形炫富的错觉。
商幼梧把玩着手指向前走着,浑然没意识到已经与另外两人失散。
“拂——尘——坊——”商幼梧定定将西南方几米外的商铺名称念出。
光看名字,会以为是个售卖清洁用品的店铺……
她记得商皓月与她提起过,这是商家自家产业,并且商皓月有意将这铺子留给她。
虽然地理位置不如珠金阁,但是看上去客流量绝对比珠金阁强上许多。
一进去,便是幽香四溢,好熟悉的味道。
原来竟也是一间茶肆!
拂去心间尘埃,共品人间香茗——
而且铺子名称的模棱两可还容易激发路人的好奇心,想要令人进来一探究竟。
但显然,茶叶的味道差了些,回头客是极少的,所以一清茶肆始终领先于大雍各大茶肆,可见做饮品生意,味道是极为打紧的!
商幼梧品着香茗,注意到店铺内部装潢过于老旧俗套,而且方才一进门的幽香也只不过是柜台上瑞脑金兽的功劳。
客人们起身离去时,商幼梧注意到绝大多人空留半盏清茶,这味道是有多不受欢迎啊……
商幼梧并不懂茶道,可她依然能隐约分辨出手中这“真香”确是不如一清茶肆来的醇香甘甜,想来一清茶肆定是有极为精于此道的高人指点吧。
记得初次去一清茶肆,接待的活计虽然不懂茶,但也能把茶肆内几乎所有的茶名全部记下,亦是东家用心良苦的成果。
整体而言,这间茶肆都比那荒置已久的珠金阁好上太多,何况珠金阁染上了命案,世人多忌讳,生意便是难做。
商幼梧静思了一会,决定回府与商皓月商量一番,她要令这茶肆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大干一场的动力让商幼梧豪情万丈,她撂下茶盏,豪爽的扔给活计一枚银钱,昂首阔步向着茶肆外走去,仿佛即将走入未知而期待的未来!
意识到云安郡主与小柏是与她一同出来的这个问题,影单影只的商幼梧重重拍向额头,循着原路而去。
好像有人跟踪她?!
路过第三个巷口时,商幼梧惊觉。
然而青天白日,无端地给她平添了几分胆气,认为对方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商幼梧假装停在一个摊铺前,兴趣极好地挑选着玉镯,那老板娘极为热情,此刻摊子上就商幼梧一人驻足,她拉着姑娘的柔荑便想将嫩绿夺目的玉镯往上面套。
商幼梧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退后,余光里的黑衣身影却消失隐匿。
老板娘爽朗一笑,也不气馁,继续向商幼梧介绍着玉镯如何的通体玲珑……商幼梧被迫看向那小小玉镯,放到掌心里仔细端详,确实不错呢。
主要是嫩绿色很显手部白皙,她有点心动了!
这心动没来得及持续很久……
夏季的天气变幻多端,顷刻间,骤雨如注。
老板娘啐了口多变的天气,急忙收拾了东西,推着车子离去。
商幼梧心头不免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街边小贩与行人们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纷纷用手遮着头顶,东蹿西跑,寻求避雨的良地。
商幼梧不禁想:这下子,拂尘坊的生意该好上一些了吧……
雨水冲刷着她白嫩的脸与细腻的睫毛,让她有些看不清路了,本想找个就近的地方避雨,可人流之大、一街难容下!附近多家商铺爆满,连商铺屋檐下都挤满了人。
她不欲与人亲密、拥挤,只能随着人流往商府的方向去。
途径一座壮丽的白玉石桥,商幼梧无视周边人的互相推搡,即使被堵在了桥头口,依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雨中河岸风光。
河水伴着雨水,发出有节奏的韵律,仿佛共谱一曲天然的乐章。
她的耳膜对身边的咒骂自动过滤,反倒是雨打河面的节奏听取的分外明晰。
渐渐步上三层台阶,她并不着急,因为着急也没用啊!
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腰,然后迅速抽离。
应是男人的手,而且这男人绝对没恶意,跟触了电似的……她也不认为卸了妆的自己还能让男人生出恶意……
人潮涌动的混乱中,商幼梧华丽丽的掉入河里。
原因大概是有人绊了一脚,也可能是有人推了她一下……
混乱的记忆被河水淹没,身体不受控地在其间沉浮,失重的感觉令她畏然慌乱,意识逐渐从脑海剥离,无尽下坠的感觉令她无端神往……
大雨倾盆、行色匆匆、归心似箭,没人会留意一个姑娘掉到河里这样无关紧要的事。
是了,没人会来救她了……
那她是不是该回去了呢?原以为是毫无贪恋的过路人,竟然会有些难言的不舍愁殇,这样的思绪还真是见鬼了!
不过可能她也马上就会去见鬼了吧,阎王殿的大鬼和小鬼……
“扑通——”
商幼梧支撑着最后的清思,睁眼看向奋力游动的来人。
真的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