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的慈安宫一片阒寂无声,萧玥濃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床前多了道人影,心中猛地一颤,却并未将这惊慌表现在肢体动作上。
她方才佯装不疾不徐地起了身,那人便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
“别怕,是我。”
这语气与素日里不同,萧玥濃却能一下便听出是炫英的声音,她借着透过窗户纸的朦胧月色将他仔细瞧了一遍,一颗心方从嗓子眼儿上放了下来。
“炫英?这大半夜的私闯哀家寝殿,是有何事?”
说话的时候,萧玥濃已经离开了床沿,毕竟他们身份有别,这样坐着未免不合礼数。
“我……孙儿就是单纯地来看看皇祖母睡着了没,几月不见,可有想念孙儿。”炫英道。
萧玥濃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因为她压根儿不知该如何接话。几月不见,她这乖孙儿说话是愈来愈调皮了。
“既然皇祖母醒了,那不妨陪孙儿去赏赏月可好?”炫英道,挂着一脸的笑。
“哀家困着呢,你赶紧的出去,别惊动了宫里人给哀家落下什么话柄子。”萧玥濃佯装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
炫英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起身道:“那孙儿只好……”
话刚落音,抬手便点了萧玥濃的穴道,不等萧玥濃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经落入了他的怀里,被他掳着出了寝殿。
飞掠过几片绿瓦飞檐,来到一片禁卫军巡逻的死角处的屋顶上,炫英将萧玥濃放下并解开了她的穴道。
萧玥濃气得狠吸了几口气,刚要发作却闻炫英道:“十年了,若非皇祖母一路相护,孙儿走不到今日,皇祖母一直都是孙儿命里的贵人。”
目光与目光相撞,看到炫英眼底的真挚,萧玥濃心里的气瞬时泄了一半,“所以你便是如此尊重你命里的贵人的?二话不说便掳出来,这更深露重的,你是想让哀家冻死吗?”
萧玥濃边说边看了眼说话时从自己嘴里哈出的气。
下一刻,炫英已经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皇祖母,孙儿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盯着自己身上的外衣尚有些发愣,萧玥濃顺口回了句:“既不知道当不当问,那便别问。”
看萧玥濃这样的反应,当是知晓他要问什么,炫英刚要说出口的话原路咽了回去,过了会儿道:“皇祖母莫非不知晓我想娶之人并非朱鹤颜?”
“只有娶了她,你方能保命,方能达成你的目的。”萧玥濃道。
“目的……”炫英低声沉吟着这两个字,突然觉得与某个人比起来,这个“目的”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昨晚他还在为娶朱鹤颜为皇子妃之事满心惆怅,一觉醒来却释然了,他记起了自己是谁,又为何跳下那涅槃台成为如今云昌国的大皇子。
他本就是为追逐太阴而来,如今这凡间的一切不过是微末,太阴替他历劫,那他便一路相护,承了她这份情。
听司命说太阴之所以替他历劫,乃是因此前渡他历劫时未能圆满心有所愧,他心中知晓,更是为了还他喂她紫薇玄金丹的人情。
“对,我必须娶了朱鹤颜,有了朱征的扶持,继承帝位指日可待。”炫英说道。
萧玥濃的心微微沉了一沉,炫英继续道:“只有我成为了新帝,方可护你一生安稳,还你半生自由。”
炫英的话震惊到了萧玥濃,她缄默良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皇祖母日后可不必再防着孙儿。这偌大的皇宫乃至整个云昌国,孙儿最亲的便是皇祖母,皇祖母总是对孙儿闭殿不见,孙儿可是伤心了许久。”
炫英眼里映着月光,说话时眼底带笑,似在调侃,又似乎很认真。
被他暖融融的目光包裹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萧玥濃心底滋生游走。她呆呆与炫英对视了片刻,忙不迭别过眼去,心跳莫名加速。
她第一次感觉到心慌,感觉到不适,感觉到一种快窒息的紧张,并为此手足无措。
她在心里慌张地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萧玥濃你疯了吗?她可是你的孙儿!
见她如蝶翼般的睫毛不停地扑闪跳跃着,手也下意识地抚上了胸口,炫英嘴角微微翘起,忽然抬手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皇祖母你的脸为何这么烫?”
萧玥濃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便跳了起来,然而脚下一滑,顺势便朝屋檐下失足跌去,炫英忙不迭飞身去抓。
好在他动作迅速,在萧玥濃尚未及地前被他抱进了怀里。
炫英不慌不乱气息流畅地落地后,萧玥濃惊悸之余抬眼朝他望去,就见炫英低头朝她微微一笑,道:“没想到皇祖母也有慌乱的时候,真可爱。”
萧玥濃当即变了脸,挣扎着从他怀中下来,抬手便是一巴掌,自作镇定地警告道:“收好你做乖孙儿的本分,再有下一次,哀家绝不饶你。”
说罢,沿着檐下的廊道离开了。
炫英捡起遗落在地上的外衣,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情不自禁地笑了。
一个月后,镇国大将军府。
朱鹤颜已经一个月未曾见过炫英,因婚期已定,按照云昌国的习俗,婚前是不能与新郎见面的,可是昨儿夜里她却收到了炫英约她于城内小临安寺见面的信。
已经打扮了一个时辰的朱鹤颜对着镜中的花颜审视了无数次,提着绣着木槿花的裙子转了一圈,问身边的丫鬟道:“怎么样?好看吗?”
丫鬟笑着点点头,“小姐今日好看极了,大皇子殿下定会喜欢的!”
朱鹤颜又开心地转了一圈,带着丫鬟偷偷出了将军府。
约摸小半柱香的时间,她们入了小临安寺的大门。
小临安寺虽坐落在皇城,却远远不及大临安寺香火鼎盛,相比于南岭寺还要僻静。
朱鹤颜与丫鬟在小临安寺中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走着,恰好遇见一年轻的和尚迎面走来,向她“阿弥陀佛”行了一礼道:“施主可是在找宫里来的那位贵人?”
“正是。”朱鹤颜答。
和尚道:“请随小僧来!”
“有劳小师父了。”
说罢,朱鹤颜带着丫鬟跟着和尚沿着幽静的小道一直往里去了。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寺中一排安静的厢房前,和尚指着其中一间厢房道:“施主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朱鹤颜心中既开心又紧张,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与衣襟,对丫鬟道:“你就在外面等我!”
丫鬟点了点头,目送着朱鹤颜入了房,自己则退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下等候。
入了房门的朱鹤颜总觉得房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却没放在心上,对着厢房里间轻轻唤了一声:“殿下,鹤颜来了!”
珠帘被缓缓挑起,当里面的人一点点露出脸来,朱鹤颜的神色也一点点跟着改变。
“怎么是你?!”
她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身子越发绵软,望着里面的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身子顺着门板一点点滑下,无力地问道:“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