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弱冠,皇帝终于能抽出时间来与后宫掌事的李贵妃讨论讨论太子纳妃之事,所选千金首当其冲应是宰相府的萧玥濃。
然而当已年逾半百的皇帝见到才七岁的萧玥濃时,竟被她惊为天人的容颜给震撼了,当即下令送她入宫,行封后大典。
当朝的太后年逾古稀,便是在这时候被皇帝给气死的。
萧玥濃做了皇后,没过多久皇帝便因多年来的积劳成疾薨了,李贵妃随之殉葬,后宫失了主事的,新帝很快便立了新后,乃是当朝将军陈忠的长女陈雪娥。
而萧玥濃,才进宫不到半年便被送入了太后的慈安宫,成了有史以来年岁最幼的太后,开启了她一生的孤独之路。
又过了一年,新帝与新后生了一子,起名炫英。
萧玥濃初见炫英是在炫英的满月宴上。
满月宴在云龙殿里操办,群臣来贺,热闹非凡,当时她便坐在殿首的主位上。皇后将炫明抱到她跟前时,她就只略略扫了眼,才满月的婴儿,说句实在话,当真有些丑。
她随随便便送了把纯金的平安锁作礼,然后便离席了。
年仅七岁的她,不过入宫一年有余,却似是活了几十岁似的,寡言少语,沉静的双目中蕴含了看透世事沧桑般的光泽。
她明白她在云昌国朝堂上下乃至整个国家上上下下人眼中是什么,一只圈在笼子里的瑞兽。
他们给她一个尊崇的地位将她好生供养着,以换取整个国家的富强与安宁。
可她却每每能从皇后陈雪娥的眼中看到怜悯之色,陈雪娥只将她当个小孩,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孩儿。
慈安宫里很安静,每日进进出出的也便只有贴身伺候她的三个宫女及五个太监,伺候前太后的赵公公因对她有过不敬,被她命人丢去了冷宫的深井里。
做人不比做神,神的生命是漫长的,生命的本质便是孤独。可如今她做了人,还是一个入宫前被人前呼后拥受尽万千荣宠的嫡女千金,本也是孩童心性,热闹惯了,乍一孤单,多少受不住,故而偷溜出宫对她而言已是最寻常之事。
她在慈安宫安安稳稳无声无息地做了十年的太后,就仿佛整个皇宫,抑或是整个云昌国都忘了有她的存在,包括她的娘家人。直至十年后的某一日,皇后陈雪娥难产而逝。
又是一个初五,萧玥濃换了丫鬟的装束亭亭袅袅地往皇宫北门的方向走着,未免碰上后宫那些难缠的妃嫔,选了一条最为僻静的路,途径冷宫时却听得里头传出一声稚子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重物落水的声响。
循声望去,就见一宫女从冷宫围墙破败的一角钻了出来,手脚麻利地跑了。
本是不愿多管闲事的,可那声音闻之着实有几分耳熟,于是跑到宫女钻出来的角落将头伸进去往里瞧了瞧,这地方她熟,不远处有棵榕树,榕树下有一口深井,记得当初那得罪过她的赵公公便是从那井口丢下去的,还是她亲自监督。
只闻得一阵阵水声扑腾,自井里头传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她眯了眯眼,乍然记起了这声音是谁的,当即钻了进去,跑到井沿上向下看了眼,认出了炫英的脸。
井水很深,炫英在里头挣扎着时浮时沉,她伸手捞了几下没捞着,眼疾地往周围扫了眼,抓起不远处的一只打水的木桶提溜着绳子小心翼翼地往井里头放。
“炫英,抓住桶子,我救你上来!”
年仅十岁的炫英狠呛了几口井水后终于抓住了木桶的边缘,猛烈地咳嗽了一会儿才缓和下来,心有余悸地将桶子紧紧抱住,被萧玥濃一点点拉出了井口。
炫英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地上,想想方才在鬼门关溜达了一遭,实在后怕极了。
他抬头看向一身丫鬟打扮的萧玥濃,她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海藻般的青丝被烘染成了金黄色的,干净的脸庞更显得清秀绝伦,只是那高高在上看人的眼神,仿若睥睨众生的神仙一般,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你是哪宫的宫女,待我将此事禀与父皇,定好好嘉奖与你!”炫英道。
他甫一起身,萧玥濃即刻便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中透着嫌弃,胃里微有些翻滚。
“你为何用此种眼神看我?”炫英困惑,他是掉井里,又不是掉粪坑。
“那井中泡过的尸体不少。”萧玥濃道。
单单一句话,炫英便体会到了萧玥濃话中的意思,当即便当着萧玥濃的面儿将外衣给脱下来扔了,笑得一脸阳光道:“这下感觉好多了!”
话刚落音,萧玥濃已然转身走了,他忙不迭跟上去。
“你莫要再跟着我。”萧玥濃见他跟着,加快了步子。
炫英也随着她加快了步子,“你还未告知我你是哪宫宫女,姓甚名谁呢!”
“方才救你之事微不足道,不必挂怀。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更衣,这初春气凉,以免落下风寒。”
萧玥濃说着,微微颦了颦眉,这傻乎乎的乖孙儿还真是难缠,好在每回他随皇后陈雪娥去慈安宫,他们中间都隔着一道帘子,否则被他认了出来,今儿出宫这遭事传了出去,往后都甭想偷偷摸摸出宫了。
见她执意不肯相告,炫英也不便勉强,放慢了脚步等她走远,再亦步亦趋地尾随着,直到她出了宫门方才停下来。
到了宫门口,炫英却不走,愣是在通往正殿的宽道旁的狮子像后面足足等了三个多时辰,方见萧玥濃闲庭信步入了宫门,手上提了一篮子葡萄,嘴里还叼着根糖葫芦。
八成是出去吃独食了。炫明心里想。
因为她路过他躲着的狮子像时,那篮子里还飘出一阵卤肘子的香味。
待萧玥濃走远后,炫英摸了摸自己饿得叽里咕噜的肚子,只觉得脑袋有些热,糊里糊涂地就倒在了地上。
如萧玥濃所言,炫英果然得了风寒,这一养便是十来日,派去宫门口守着的贴身小厮守了近十日也未曾见到他嘴里所说的生得天人下凡般的宫女,他不甘心,又亲自去了皇宫北门守着。
这一守居然又被他给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