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阿云是组长给孟华和孟青云默认颁布的小名。
这里还有阿娇、阿丽等等，甚至另一个阿云，不过另一个阿云是少数的男孩之一，全名叫什么峰云，是孟青云后来熟悉后偷偷打听的。
“阿华。”孟华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但并不像在学校一样希望老师记住自己，阿华可不希望组长“记住”自己。
因为在这里的流水线上，哪个被组长记住，差不多都是因为爱偷懒、常返工、不好管，极少是因为优秀———做工优秀，孟华当然不愿意做“出头鸟”。
初来乍到，努力融入哪都是方方正正、钢铁机器、操作工人的集体，变成其中平凡的一员，是最好不过的。
第一天上班，整个上午简直就是在高跷板上走正步，孟华来不急为十几米长的工厂和一米多高的机器惊诧，就得开始措手不及、焦头烂额的操作了。
从早上七点半到中午十二点，上午的四个半小时孟华不是熬过来的，而是一头扎进电子板堆里不眨眼。找到孟青云去食堂吃饭时，老远看见孟青云惆怅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是正常的了，孟青云的憔悴是极其明显啊。
“孟华姐，真是比我想象中无聊，关键是太累了，胳膊、脖子一直一个姿势，现在才知道上学有多舒服啊！”孟青云说着。
“嗯嗯，咱们熟悉了速度上来就有扭脖子、歇眼睛的时间了。”俩人面前各摆着一个铝板盒，装着的米饭和菜，孟华饭盘上是一大勺米饭，萝卜条、豆腐青菜和有些肉星的包菜在右边凹陷处。素菜肉菜价格不同，孟华不想浪费，一天两素一荤，想着慢慢地就都尝过了。孟华一边吃一边回答孟青云。
“不敢想，旁边的都是老员工，明明也很少得闲啊。”
“后悔来啦？”
“没有，也就一点点。”孟青云作出无奈又搞笑的表情。
“正常啦，我也累，但是我可不想回去！”孟华说着。
“工资也和咱们原先想得不一样你也不生气吗？我都气死了，真想回家算了！”
“还行吧，也不算低，隔壁大姐不是说这里工资比较按时吗？不管咋样，我是不走！”
“为啥啊？”孟青云本来只是一说，见孟华反驳自己，反而想知道她如此坚定的原因。
“哪都差不多吧，至少比学校熬时间好。再说我不想我姐看扁我，当初她就断言工厂不收我，现在既然进来了，我不想走。不然真是搞笑…”
“你说孟雁…姐吗？你还生她气啊？”
“哼，她总是那样。她不知道我俩不一样！各自选择吧，我又不会主动理她，或许她还觉得是我的错呢！”
“其实…孟雁姐还好…吧…”孟青云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思考什么。
“赶紧吃吧，你肚子都咕咕叫了！我可听见啦！”孟华为了缓解尴尬，或许也是因为她看见孟青云沉默，以为她不爱听这些。太劳累果真会使人对事情反映过度，从前自己不是这样爱说有的没的，孟华在努力扫走刚才的气氛。
“嗯。”孟青云眼皮下垂。
“这菜还可以呀！米饭比家里煮的好吃多啦！“孟华说道。
“一般一般，我可真饿啊，估计待会儿还要再来一份！”孟青云大口吃着，孟华早明白为啥她的身体会有超出同龄人的丰盈了。
出其所料，第一天下来，孟华、孟青云累得不轻，早已没有第一天新鲜的激动。孟华甚至完全没有开学时的恐慌、不适应，这些大概早都被赶工和疲惫击退了。
下班后，孟华和孟青云到员工浴室简单冲洗后，垂头丧脑地走回宿舍。
“孟华姐，好累啊，我腰累得酸疼地不行，我妈说小孩没腰，骗人！”
“嗯嗯，适应了应该就好了。”孟华躺在床上，第一次像男孩一样四肢张着。屋里年纪不一、但除了孟青云都比自己大的室友走动着，孟华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适应不适应累就对了，不累才不正常！”孟青云对床40多岁的大姐调侃道，孟青云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已经和她熟快了。
“啊…真是不容易…”孟青云声音拖得老长。
“哪有容易的事，习惯了就好了，睡一觉就精神了，你们年轻孩儿不比我眼神好的多！”这位大家都叫阿福姨的女人说着。
孟华用手揉着眼睛，第一次这么累，白天的她死死盯住电子版，她和孟青云分得都是打黄胶的活儿，因为这个难度不算高。只要用一个装满胶的小壶，朝元件根部挤出团黏稠液体，把电子板上的元件固定住就行。没有太多技巧，但是却也少不了专注。
孟华毫不敢懈怠，组长最初一在她面前停留，她就非常紧张，怕做不好。可是后来，手忙脚乱、急急忙忙还难跟上流水线，哪还顾得上胡思乱想。一天下来，大概是表现得不错了。
“唉，我还是想想发工资吧，还有些动力，耶，发工资了一切都好了！耶耶耶！”孟青云给自己打气似的，突然又十分有精神。
“是啊，这么小就出来了，赚钱了好好买些吃的！”女人说道。
“对啦，阿福姨，你每月工资多少？也是一小时7元嘛？”孟青云朝女人问道。
“一天百十块吧！我在这四五年多了，还加班，所以肯定不一样。”女人听见7元就知道是不同的中介了。知道俩孩子的工资是很一般了，所以只顺口大概说了工资。实则她每天的工资是114元，每小时8元，每天上班9小时，加班每小时14元，大概三个小时，总计大概115元。俩女孩每天也就60元左右，她可不想打击她们，走了人反怪自己多说话了，厂里来来走走的每年暑假她都见过......况且自己也不想张扬，就这么说个模糊。
“啊，那我们啥时候能加班啊？为什么没听组长说呀阿福姨？”孟青云问道，孟华还在担心第二天的工作能不能完成，身子一动都不想动。
“等有多余的产品或者你们熟练了吧？我哪知道，好好干吧啊。”女人随口说道，她已经把手中喝茶的水壶盖放下，重重地歪在床上了。
孟青云似乎有些失落，倒在床上也不说什么。
“青云，还去买被子吗？”孟华声音低沉地问道，仿佛就有睡着了。
“孟华姐咱们先不去了吧，今天好累。”
“嗯。”
房间内基本没有人走动了，还是热的很，孟青云抬手把灯拍灭，人立即像被沁入乌黑色的墨水瓶。
黑暗中，孟青云却仍是心事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