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来了，孟华也瘪气球似的。
连周边的空气都是瘪的。
从前她厌烦孟雁总是咋咋呼呼搅扰地自己。可是一到暑假，无聊的死寂交替喧腾的蝉鸣，像尖嘴的蚊虫一样撕咬、扎刺着她的心。
她并觉得无聊，但是总是觉得日子无趣了很多，没有生气。
尤其是她见到了那一个场面。更是觉得身子里的每个细胞和毛孔都在喧腾，尤其是心窝里，小肚子，像蚂蚁的细脚在爬，然后是更巨大、更多的尖嘴。夜里飞、遐想的片断在飞。接着是无尽的无力感。
前天中午，漫长的暑假日子啃噬她的时候，想起了奶奶让她抱柴禾。
她掏完一抱，回家的路上，看见孟青云和孟诵书正偷偷摸摸往小屋里走去。
他们干嘛这么弯腰垫脚，畏畏缩缩的？
这小屋是孟诵书爷爷的，孟诵书家是村子里唯一一户正宗落户城市户。为什么说正宗？因为打工的不算，孟诵书的爸爸不一样，人家是在省城上班，上班不是打工，比打工高级，这是a村人的看法。
孟诵书的爸爸孟庆丰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虽然是专科学校，但好歹是第一个，那就厉害了，就不一般了。
但说得滑稽点，万事有利就有弊，孟诵书的爸爸孟庆丰风评并不好！因为他唯一一个老父亲，就在这破屋里住，这破屋可是村子里数得着的破！
孟老的老伴儿去年刚过世，他比以往更加沉默不语。常常一个人扛着锄头往地里溜达，溜着溜着就走到了老伴儿坟边前。田地里都被他踩出了个小窄道。
新坟才一年，可是那土却黑涔涔、干梆梆的，像是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
孟老有时候会不由地看一眼旁边，那是他老娘的坟。这么一对比，老伴儿的坟就是一个新坟啊，你看那土还发着黄，坟的形状还完整，旁边的恐怕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个坟了。这样一想，就更觉没劲儿了，自己以后的坟恐怕还没人来分辨呢！
他看啊看，哪是坟旧了，是自己这一年来看了太多次，把时间给想旧了。
他耷拉下眼皮，扛着锄头往田尽头的坡地走去了，那是他走了几十年，走了千遍几万遍的小土路。
其实孟庆丰的风评不好倒是他没想到也不知道的，不然他恐怕会考虑一下老人房子的翻修。
他接父亲去省城的建议被父亲拒绝了。想着父亲万一真同意，他只好在小区周边租个小房间，那老人吃饭什么的怎么办呢？丈母娘肯定不同意他们都住一起，思来想去很是头疼。其实也只是抽烟无聊时想一想。
最后他说的时候，老父亲竟然话都没听完就果断拒绝了。拒绝就好拒绝就好，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孟庆丰反而舒了一口气，他该说该办的可都没少！比很多人好太多了！
但是村里人可不买账，对他的风评仍然不好。为什么不好呢？那不是因为孟庆丰没有给他老爹翻修房子。孟老都说了自己这样住着舒服，村民他们根本上才不在乎他一个死老头子住什么。
只是他们闲来无事谈谈罢了。最可恶、最关键、最根本的问题，是孟老他儿子孟庆丰回家时朝他们打招呼都不热情，“好歹该让根烟，该笑笑该乐乐，实在瞧不上露个笑喊声大爷大娘不过分吧？”他们不再吹嘘什么教训过偷果子的小庆丰，抱过小庆丰，他们摇着头说“不行啊不行”，仿佛他们的亲儿子亲儿媳十分孝顺。
“太傲气了，傲啊，孟老养出息一个儿子，是吗？咱们看不一定...”他们继续摇着头。
没喊大爷大妈是真的，但是孟庆丰每次回家打招呼笑是不会没有的，只不过话是不多。可是他能一样吗，在外面谁讲究多说话？单位里谁敢多说话？
村里人可不管这些，反正你怎么做都会有错。孟珏，孟晚舟镇里的儿媳妇，每次回来又是让过道的人吃东西瓜子，又是大爷大娘的喊，转头不就被几个大娘说“嘚瑟得跟啥似的，镇上开个理发店就跟个花屁股鸡咯咯乱叫啦！”
优秀是原罪，如果没做到他们心里，那就是大罪，谁阻挡坏的风评发酵也是不识趣，不懂事理。
这风评虽然有些蛮横无理，但还是万事有弊皆有利。它可以有约束人心、震慑人心，坏事坏人他们也得悄摸摸掖着，不治本，治标也好。
孟诵书回来了，是他爸孟庆丰送回来的，美其名曰“让孩子陪陪爷爷。”
实则是孟诵书小小年纪就爱上网，爱和同学打架，暑假也挡不住。孟庆丰和妻子可没暑假，辅导班老师也被儿子得罪过。别看这儿子和他爸一样，小小年纪就带着个金丝框眼镜，可蛮得很！
这天晚上孟庆丰夫妇俩人温存时，横着心一想，“送回家一个月得了！”
“送到哪？我妈可没心思照顾。”
“我爹那，正好给这孩子好好压压气焰，老家的毛孩子可不会让着他，一个个有劲儿着呢！”
“那是你小时候打不过毛孩子老挨打吧，闷瓜！”
“他回去不烦咱了？”孟庆丰把媳妇一搂，俩人笑着打定主意了。
关于这个媳妇以及从认识到结婚，村里的看法和实际的情况那也可以写一本书了，这里且按下不表。
就讲讲孟华这天到底看到了什么，孟诵书和孟青云偷偷摸摸干什么吧。
说个题外话，孟诵书回到爷爷这，可不像他爸这么随便一想。儿子是到老家了，毛孩子也有，可是谁敢打他？即使有一个愣头青不看情面去打他，也被孟诵书那张不像男孩的碎嘴给骂得无语。并且，孟诵书可吃不了亏，打过之后下次还要想办法“报复”。
下次碰见，别人在玩什么玩意儿，他上去一脚就给踢开了。村里的小伙子不大爱跟他玩，甚至很讨厌他。
孟诵书才不怕，因为有孟青云和他好啊。孟青云是牛大妈的孙女，娇滴滴的，和她妈一样有一副细尖嗓子。
她不怕别人嫌的，她觉得别人看是嫌，其实是怕，其实是妒忌！她专和孟诵书玩，还在女孩群中以此为傲，这群女孩儿也是个个被她的长指甲掐过的，她可瞧不上。
当然她和孟诵书玩，是得有好处的，什么好处？无非是孟诵书他爸给他留在老孟小屋里的牛奶、火腿肠、面包、薯片。
他们好像建起了强者的联盟，走路都像高傲的公鸡。孟华比他们大一两岁，且比较内向，并不去招惹他们，但是孩子群们的关系和性格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今天他们来怎么偷偷摸摸地进屋？什么时候他俩还用这样了？他俩不是最厉害的吗？
孟华抱回柴火，这是郭香花午饭时给她的任务，她才刚抱回。
她折回原路，走到院子，小屋连个围墙都没有，柴火都堆在院子里，杂乱无章形成的形状就是院子的形状了，孟华记得孟奶奶活着时可不是这样的。怪不得大家说孟诵书他爸不好，这乱得像个破猪圈，孟华在心里想着。
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俩人嗡嗡的小声说话，突然自己的大步子也不由放轻了，好像自己每一下都踩在玻璃片上。她低头看啊看，都是些碎树叶，怕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发现，问我我就说来捡东西，孟雁在兜里摸着自己常踢的沙包。
这时却又听见屋子里说“你剌到我了！别脱一半...”是孟青云的声音，尖细的像蚊子一样让人反感。
孟华脚步更轻了，她走到门前，脸轰一下涨红了，孟诵书的裤子全脱了，昏暗的屋里能看得到他黑黄的臀线。
门帘上挂的白门画条被风吹得跳动，孟华心也一慌。
她再一定睛，只看见孟青云躺在黑漆漆的床板上，两个人下身摩擦着...
孟华心突突直跳，还有些麻热...
她跑回家，虽然她只看了不到一分钟，可是这事儿却在她心里可就毛茸茸的长着了。像一幕长电影在回放。
“他们怎么？这也太丑陋、恶心！”
她再也不敢小看比她小的孩子了，他们并不是只知道学习，他们懂得其实比自己还多！
不，越是这样越要小看！
孟华都不好意思再见到他们，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好像是被偷看的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她偷窥秘密时，秘密也在偷窥着她的内心啊。
孟华开始常常走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