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再也不能上前了,呆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地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不再是背影,不再是侧脸,我是真真切切完完整整地看到他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还有几步,他就要到达我的面前了。他会跟我说什么呢?久久的分离,他会俯下那张令人痴迷的脸慢慢靠近我,给我一个拥抱吗?
虽然他看不见我的脸,但我还是抑制不住心情面带笑容。
就这样期盼地看着他慢慢走来,面无表情地与我擦肩而过,搂过我身后一位不知名的女生,轻轻地微笑着在她的额头上留下印迹。女生笑得很甜,依偎在他怀里。
从满心欢喜,到被撞一下之后的目光呆滞的我心慌得不知该怎么办。
眼前的情景告诉我,我被抛弃了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我的假想状态,从以前开始就已经精神错乱,幻想着与莫霄在一起过?
怎么会……怎么会呢,这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老天不应该这样玩我的啊!
可是,这种失去他的莫名疼痛感又是什么呢……
右手按在胸口,无力地抓紧了衣服,左手扯着禾子的裙摆,想要撑着不蹲下去。
禾子也呆了。“霄……为什么……你可以给我个理由吗?为什么要在伤害我后,继续伤害她?”
在听到“莫霄!你到底在干什么!”的话后,觉察不对劲的我猛然抬头。果然,烁奇忍不住地冲上去动手了。
“不要!”我害怕地闭上了眼。
“没干什么。”
我睁开眼,看到他抓住了烁奇的手腕。
大人们听到响动,纷纷赶往这边。妈妈和陆阿姨齐喊:“烁奇!”龚伯伯也到了,笑着说:“霄,你来啦?”
他微微点了点头。
妈妈有些糊涂地问:“怎么回事?莫霄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刚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不过都是霄吩咐医生不要说的,他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啊,吓到了吧?”龚伯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宝儿为了你儿子受了多少苦!现在他搂着另一个女生出现在宝儿面前是什么意思!”
我拉住妈妈,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插手。我走上前,颤着声问:“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万俟琪你别开玩笑了,”徐璐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上,并拿起了麦克风,“你以为你戴着面纱我就不知道了?少爷眼力这么好,也会看不见?你别傻了,少爷早就知道你毁容的事。你说谁愿意跟一个丑八怪在一起?”
“毁容?”
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很响亮地说着这几个字。
禾子想要喊她下来:“露露!不要胡说八道!快下来!”
“我没有胡说八道!大家不信的话让她摘下面纱!”
他们不敢,只是小声议论:“是不是真的啊?”“恐怕是真的……要不然掩饰什么?”
“够了!”
一秒前,我以为他在帮我,但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我怔住了。那双白皙如往的手伸向了我的脸,毫无犹豫地扯下了我伪装的面具。“吵死了。”
“啊!好恐怖啊!”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啊!”
“她真的毁容了!好丑哦……”
其实,面具下,只是一张平凡的脸,一张平凡的虚弱的控制不住泪流满面的脸。它同任何脸一样,有喜,有怒,有哀,有乐。只不过,现在它呈现的是“哀”而已。
有人“怒”,有人“喜乐”。
唯有他,不喜,不怒,不哀,不乐。
我不能再这个以我为丑角的舞台上多逗留一分钟,为了惟存那一丝的颜面,捂着左脸之伤逃离此地。
心中那些千言万语此刻已被悲痛酸化,“跐溜”一声销声匿迹了。
赤脚的奔跑,右手的紧握。想要用脚心踩上小石子小玻璃与指甲嵌进手掌的刺痛来提醒自己:何必在意。可是却毫无知觉。心都麻木了,何来比心更痛的方法?经历着最痛的感觉,其他的便不算什么了。
繁华的夜市街道,每个人都忙于做自己的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从我手心滴下的血液在这条街上画下了痕迹,以及如同一个生命尽头的艺术家随笔而挥的红色脚印。
三十五号。偏瘦。
或许,还是有那么少数人看见了我,但畏惧着后退。疏不相识的人们,看到别人狼狈不堪且令人发麻的形象后,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不顾你是否是精神病人,或杀人狂而冒着生命危险上前去关心你呢?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就是有着与巫婆相似面孔的老婆婆。同样的满面皱纹,却是不同的和蔼面容。渐渐有些发黄的清澈眼睛能分得清谁是恶魔,谁是天使。
“需要帮忙吗?”
我越过她,无神地摇了摇头。
“虽说八点还不晚,但你这不是回家的路吧?该调头了。”
还是摇头。
“是不是这个地方特别痛?”
我转过身,看见婆婆右手按着胸口。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是啊,很痛。
“是不是分手了?”
我呆呆地看着婆婆,终于说话了:“是啊婆婆……我好难过……”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婆婆并没有安慰我。只说:“如果是这样,或许是上天给你安排好了另一处美好的风景吧。就为了这事,家也不回了?”然后便离开了。
就为了这事。就字重音,这事提音。
已经八点了吧。天,彻底地黑了。
如同我心中的城堡,彻底地坍塌了。
公主如果不能住在城堡里,那么公主还会是公主吗?
趴在窗前仰着头的公主把天望了个透,希望可以在云的另一端看见王子的身影。每天这么望着,盼着,所以的云朵都羞了,她们很自觉地让开道,为的就是让公主能看得更远。
直到天都望穿了,公主还是没有察觉,高高的城堡下方,王子早已来过,并已离开。她永远也看不见王子挽着另一位公主的手离开时的幸福表情。
渐渐地,脚心和手掌回归了疼痛,痛得锥心。呆呆回过神的自己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不敢相信那正是几分钟前失魂落魄的自己留下的痕迹。
真是可笑,明明这个世界比我更悲惨的人数不胜数,他们都坚强自信地活下去了,我为什么要傻到作贱自己?
就为了这点事,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万俟琪!
我想回家,可是脚心的刺痛让我呆在人群中央,一步也不能移动。我再也没了勇气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