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慢性天真》出版于1958年，是作者克劳斯·里夫比耶（1931—2015）最负盛名的作品，被公认为丹麦当代文学的经典，是丹麦所有高中的必读书目。《慢性天真》是一部关于青春、友情、爱情的生根发芽和幻想的破灭的小说。它以中学生雅努斯的第一人称视角展开叙述，雅努斯近乎迷恋地崇拜与自己同班的图拉、强烈地依赖两人的友情，而后图拉疯狂地爱上了只愿享受纯洁爱情的女孩海勒，雅努斯则讲述了自己在其间同时爱上图拉与海勒两人的不安与困惑、自己在这三人关系中对自我的迷失，以及他与女孩艾琳之间的肉体关系。而海勒的母亲，容克森夫人，则像恶皇后一样闯入他们的小世界，最终给所有人的前途和命运带来了颠覆性的改变。
作者克劳斯·里夫比耶是丹麦当代文学史上最知名、最高产的作家之一，1956年以诗集《我自己的天气》登上文坛，一生中共出版了160部作品，涵盖多种体裁，包括散文、游记、歌舞剧、电影及电视剧本。里夫比耶1967年当选丹麦文学院院士，生前亦荣获重要奖项无数，包括丹麦文学院最高奖、金桂冠奖、北欧理事会文学奖、PH奖、霍尔贝格奖章、赫尔曼·班格纪念奖金、瑞典文学院北欧文学奖等。
《慢性天真》一书以其极度口语化、颇具革新意义的语言风格和对青春期少年心理的精准刻画而大获成功。此书写作于20世纪50年代，而其展现的青春期到成年过渡期间独有的热烈情感与困惑厌倦，即便今天读来仍能令人跨越时空之界产生强烈共鸣。2015年里夫比耶逝世时，丹麦广播公司曾评价其“有熟记成长感受的天赋”，称《慢性天真》一书为“许多代人的心声”，而丹麦《号外报》也评价此书为“无数人的第一本小说”。
里夫比耶胜于把握心理，而第一人称又是叙写心理的最佳手段。主人公雅努斯的叙述常常从生活中一个寻常的点出发，而思绪又从这一点无限向深向远延伸，再辅以第一人称叙述，使得作者对青春期少年心性与思维的刻画达到了绝无仅有的深度。这是一种专一的、沉浸式的对想法与情绪的剖析。全书并无宏大叙事，书中开头部分的情节虽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可里夫比耶少有直接描写战争的话语，提及战争的部分至多是雅努斯与图拉关于“听到过的最猛烈的轰炸”的谈论，是两人在桥上看火车幻想远行时雅努斯一句“此时旅行也最多能去到西兰岛北部”的感叹，又或是对当时坐在街角的德国兵盯着蛋糕店里的丹麦少女看的丑态的回忆。主人公似是置身于战争之外的另一个被包裹起来、毫不受外部风云变幻威胁的世界，这个世界允许其只沉浸于自己的观察与意识，专注于对友情和爱情的幻想。
全文的叙述以雅努斯的视角展开，书中穷尽篇章地讲述了聪明幽默又放肆反叛的图拉在雅努斯心中是如何完美迷人、无所不能，而图拉以及之后出现的同样完美纯洁的海勒都如同雅努斯亲手塑造起来的偶像，囊括了青春期所有理想的美好，完美地诠释了书名中的“天真”。而现实中图拉的继父、容克森夫人，以及英格和艾琳两个与雅努斯有着肉体关系的女孩，则又代表了成长过程中的暗面，围绕着他们的一系列事件打碎了雅努斯心中的偶像，也让雅努斯渐渐对现实让步与折中，割裂自己对图拉的依赖，这份天真由此慢慢消逝。书名中的“慢性”可以诠释为从青春期到成年两个状态之间的漫长切换，以及其中伴随的反抗、让步、接受，直到主动或被动地遗忘，这一过程可以被看作是一场慢性病症漫长的自愈。
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字里行间充满着令人玩味的隐喻和暗示。例如，在图拉和海勒在一起后，雅努斯与两人曾有一段美好的相处时光，三人在周日远足多次看到动物园里的马车且计划要一起去坐一次马车，而在故事的结尾，在海勒家的毕业派对开场前，雅努斯曾烦躁不安、不情不愿地去应艾琳的邀约，在去艾琳家的路上，雅努斯骑自行车经过一辆马车，那马却直直盯着雅努斯看，“好像认出了什么”。再比如，故事的结尾，海勒自杀，作者却完全未借任何人之口道出或是猜测海勒自杀的方式，而只是写雅努斯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听到海勒家的房子有“剃须刀的声音”，并质问自己“这个房子里的女士从来不用剃须刀，那这剃须刀片又是怎么回事”。此外，主人公雅努斯的名字也颇耐人寻味：书中雅努斯曾提到自己的名字极其怪异，而“雅努斯”（Janus）这一名字却恰好也是罗马神话中的双面神雅努斯（Ianus/Janus）的名字，雅努斯一张脸看向过去，一张脸看向未来，有着开始与结束、光与暗、创造与毁灭等一系列二元性的象征，而这一点也不难让人联想到主人公雅努斯身上的一系列矛盾：雅努斯身上的二元性，是幻想中的纯洁美好和现实给予的漫长乃至肮脏的伤害，是无法逃离的日常生活和心中对传统的学生生活的反叛，是友情和爱情间辨不明的界限，是“同时爱上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不同性别的人”的迷惘混乱，是精神上对图拉（以及后来的海勒）的爱慕依赖和同英格与艾琳只有肉体而没有爱情的关系。
于琦 王宇辰
2018年9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