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世间万物,周而复始,洁白、透亮的冰雪终会覆盖一切,湮灭欲望,洗涤罪恶,也吹熄文明的火种。
死寂充斥着整片天地,万物因她诞生,也因她毁灭,在仅剩荒芜的世界里,万灵枯逝,另一个“生命”却悄然迎来了新生。
他们之间的邂逅,或许也是注定的,有些缘分,在过往岁月中便早已纠缠在一起。
……
衡京市是华夏的首都,而衡京大学也是闻名世界的高等学府,简称京大。
殊易就读于京大历史系,是一名大二学生,此时临近中午,他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教学楼下,准备等舍友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喂,不是已经下课了么,你干嘛呢?”殊易用微信发消息催促江铭,平日里这胖子在吃饭的时候是最积极的啊,今天是怎么了?
“别急,我在干大事!”江铭仓促地回了一条语音。
“你能有什么大事?”殊易发消息追问,但这条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再得到回复。
下课的学生已经走了一批又一批,殊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算先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瓶冰可乐喝,消消暑,但还没等他迈步,一个在林荫路上,边走边低着头玩手机的女孩就朝他撞了过来。
“哗啦……”
对方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人也摔倒了,殊易一开始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赶忙伸出手去,想将对方扶起来,并问道:“你没事吧?”
这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身材较为瘦弱,可是,就在殊易用手指碰到她胳膊的时候,却如遭雷击,手一下子缩了回来。
这个女孩的皮肤苍白得可怕,触感也有些僵硬,像水蛇一样,凉的通透,一瞬之间竟然让他联想起了已经死去多日的尸体。
现在是炎炎夏日,空气闷热,就算站在树荫下都会大汗淋漓,人的身体又怎会如此冰冷?
女孩没有说话,在殊易愣住的时候,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散落在地上的书本逐一捡起,那似乎都是一些医书。
“或许她是刚从空调房里出来吧……”殊易心里自我安慰,有些人喜欢把空调冷风温度调的极低,而且喜欢直吹在皮肤上。
女孩的手机也掉在了一旁,屏幕亮着,殊易见状,赶紧帮忙捡起来,但当他瞥见手机壁纸的那一刻,却再次脊背发凉。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恶寒,明明身处暖阳之下,校园之内岁月静好,却顷刻间让人如坠冰窟。
这个女孩手机的锁屏壁纸十分诡异,在一片枯草丛生的郊外荒地上,暮色沉沉,坟包林立,一口巨大的铜锅架在熊熊烈火上,里面煮着数十个面容各异,赤裸着上半身,皮肤发红的人!
只看壁纸上半部分的话,还以为是有人在泡温泉,可实际上,能清楚地看见锅里热气升腾,水在“咕嘟、咕嘟”地冒泡,被熬煮成了肉汤色。
殊易忍不住想着,如果晚上躺在被窝里玩手机的话,看到这种壁纸,不会做噩梦吗?
这是古时最残忍的刑罚之一,烹,意思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绑住四肢,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扔到锅里烹煮,受刑者的皮肤会重度烫伤,五脏六腑也会被煮熟,器官逐渐衰竭,直至煮到骨肉分离,彻底软烂,最后化成一锅白骨浓汤!
这种酷刑太过违背人伦道德,但古时的野蛮往往超乎想象,烹煮而食,更有甚者会将烹熟之后的人当做肉食分给他人享用。
在楚汉相争时期,项羽就曾在军阵前架起一口油锅,威胁刘邦要将他的父亲当众烹煮。战争时期,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而在王朝建立之后,帝王为了维护自己的至高权力,往往会制定十分严苛、残忍的刑罚。
不过,殊易注意到一处违背常理的地方,画面中这些人的手脚并没有被绳子或铁索捆绑起来,有着一定的活动空间,但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想从锅中逃出来的意思。
难道,锅里烹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具死尸?
殊易的眼睛扫过这些“人”的脸,眼神空洞,表情十分僵硬,那是一种诡异到极点的平静,身处沸腾的油锅,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热气氤氲中,自己眼前这个梳着马尾辫的瘦弱女孩……她,竟然也在锅里!
没等殊易从心里的恶寒中解脱出来,女孩就把手机从他手里拿走了,冷漠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抱着书,背影消失在斑驳树影中。
站在阳光里发呆了好一会,殊易才缓过神来,他倒不是觉得害怕,只是他小时候随父亲去过考古现场,亲眼见过那些染血的古代刑具,相较于其他只在课本上学习历史知识的同学,他更能体会那些刑罚的残忍,从而发自内心的反感。
在超市买到了冰可乐,但殊易却根本没了喝的心情,因为这罐可乐的触感跟那个马尾辫女孩的皮肤一样,都是湿漉漉的,而且凉的通透。
又站在教学楼下等了二十多分钟,殊易终于等到了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老人们常说,浓眉大眼的小伙子都憨厚老实,江铭有了浓眉,却没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的眼睛奇小,像是两颗黑豆镶嵌在了大饼圆脸上,看上去总给人一种五官不太协调的感觉,十分猥琐。
“呦,今天这么贴心啊。”江铭毫不客气地把殊易手中的冰可乐拿了过去,打开拉环,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你到底在忙什么?”殊易问。
“嘿嘿,跟你也有关系,等会详谈,现在先吃饭!”江铭眯着黑豆眼故意卖关子,但他脸上的表情可藏不住事,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来到食堂,打好饭菜后,两人端着餐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江铭大口啃着琵琶腿,殊易简单吃了两口,但实在没什么胃口,一看见盘子里的红烧肉,就能想起那个马尾辫女孩的手机壁纸。
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他认为那张壁纸多半是用电脑软件合成的,现在是文明法治的社会,又怎会再发生如此野蛮的事情?铜锅沸水烹自己?那未免也太荒唐了。
“你不饿?”江铭一顿胡吃海喝后,却发现殊易盘子里的饭菜基本没动。
“嗯,没什么胃口,你还是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吧。”殊易道。
江铭贼眉鼠眼地环顾四周,好像生怕被人听到一样:“我给咱俩报名参加了这周末的联谊露营!”
“联谊露营?”殊易眉头微皱,他想不明白,一个露营怎么就把这货高兴成这样?
江铭的一双黑豆眼里直放光,说:“传说中的历届最美校花,京大天使也去!”
“京大天使……”殊易对这个称呼倒也有所耳闻,他平时虽然不怎么关注八卦消息,但这件事当时实在太过轰动,校内几乎人尽皆知。
在他们大一的时候,有人在论坛上发起了新一届的校花评选活动,本意是选出入学新生中颜值最高的女生。
当时盛况空前,群芳斗艳,各种美照在论坛上层出不穷,但却始终没有比出个高低。
原因有很多,一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二是现在“照骗”太过普遍,化妆、修图、以及美颜滤镜,根本难以看到女孩们真实的容颜。
后来,不知道是谁放出来一张照片,画面中的女孩不施粉黛,却气质出尘,美若天仙,碾压了所有参加校花评比的女生。
春兰秋菊,不分伯仲,夏荷冬梅,各有韵味,但这个女孩却满足了所有男生的幻想,绝美的容颜根本不似人间所有。
最后,关于这个女孩的各种信息也被扒了出来,她叫黎雨曦,家境优渥,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而且,那张照片也不是她本人放出来的,是她的朋友看不惯那群女生舞骚弄姿,才发到了论坛上。
校花、女神,这些称呼都有些过于俗套了,因为女孩是医学系的,所以众多男生将她尊称为天使,神圣不可亵渎。
“怎么,你想试着追一下?”殊易问。
他对这位“天使”倒是没那么多花花心思,这世上,有人生为珠宝,注定光彩夺目,有人生为瓦砾,一生平庸,毫不起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圈子,强行闯入别的圈子只会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他也没兴趣当舔狗。
“撩一下试试嘛,成功就血赚,失败也不亏。”江铭眨巴着黑豆眼,一脸的豪情壮志:“伟大的拿破仑曾经说过,第一个冲进去的‘士兵’,他一定是头顶着鲜血出来的!”
“咳咳……”殊易无语,名人名言在这家伙嘴里,怎么听起来有点污污的?
江铭继续不要脸地说着:“生而为人,一定要有自信,咱俩只是帅得没那么明显而已,万一哪个小姐姐冰雪聪明,独具慧眼,能够一眼就看穿你我饱含诗意的灵魂呢?”
“你快得了吧。”殊易有点听不下去了,端着餐盘离开了座位。
“丢嗨,你到底去不去啊?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这两个名额的!”江铭快步追上来说道。
“我能不去吗?”殊易反问。
“不能。”江铭咧嘴一笑:“嘿嘿,参加这次露营的妹子不少,咱兄弟俩不管谁能捞个女朋友回来,都是赚的,必要的时候,互为僚机!”
殊易叹了口气,这周末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去参加露营放松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感情的事,他这人不太喜欢主动去追求,更喜欢顺其自然一点,该有的,总会有的。
……
校园生活平静如水,那些琐碎平凡的日常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宝石,镶嵌在每个人生命的年轮中,藏在不常被翻阅的记忆深处,熠熠发光。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还在睡梦中的殊易就被江铭吵闹着叫醒了,这胖子昨天晚上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今天更是早起用发胶搞了个大背头。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殊易也不怎么着急,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检查行李。
这次的露营两天两夜,营地定在环境原始的淮岭雾隐峰附近,参加者只需要自备帐篷即可,其他东西都已经包含在报名费里面了,由组织者统一安排。
集合地点定在校外的停车场,会有大巴车接他们前往露营地点。
殊易只带一个背包,装了一些衣物,预防夜晚山中寒冷,不像江铭,除了一顶双人帐篷,其他行李塞满了一整个旅行箱,这家伙带上了各种食材生鲜,甚至还带上了调料,说是要丰富野炊食谱。
等一切就绪,两人准备离开宿舍,江铭却叫住他,黑豆眼打量了一遍殊易的行头,问:“你就穿这身衣服去露营啊?”
“嗯,怎么了?”殊易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虽然穿了几年,有些老旧,但宽松透气,穿在身上很舒服,十分适合登山和户外活动。
“太掉面了,屌丝的气质一览无余。”江铭有些不满意殊易的形象,想动手帮他捯饬捯饬。
“我这不是怕抢你风头吗?”殊易躲开,他参加露营只是去放松的,又没想着泡妞。
江铭双手抱胸:“靠,就这么喜欢装杯?非要装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显得我们都是贪恋美色和钱财的俗人?”
“嗯。”殊易点头:“你就这么理解吧。”
“真有你的,明明是闷骚,却硬是让你整成了超凡脱俗。”江铭撇嘴。
天空晴朗无云,微风和煦,殊易两人来到停车场时,参加露营的众人都已经放好行李,在大巴车前集合。
“嘶,质量都不错啊。”江铭的黑豆眼扫过人群,虽然没有看到传说中美若天仙的京大天使,但其他女生的颜值也不低。
困意还没有完全消散,殊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也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站在人群边缘,孤零零的身影。
利落的马尾辫,上衣和下装都是单调的黑白条纹,瘦弱的身材像是隐藏在了一团绷带中,宛如一个行走的木乃伊。
这不是自己前两天在学校里遇到的那个身上处处透着古怪的女孩吗?她也去参加这次的露营?
女孩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她,转过头来,苍白如纸的肤色,冷漠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殊易。
“红色的虹膜……”在对视的过程中,他发现女孩的瞳孔居然是暗红色的,不同于戴上美瞳或者影视剧中那些鲜艳的异瞳特效,她的眼底像是沉积了不少已经凝固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