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三年正月,宪宗着御马监总管太监汪直于灵济宫前以旧灰厂为址组建西辑事厂,由汪直提督,并由锦衣卫拨付百余精干充实西厂。
二月,已故三杨之一杨荣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晔与其父杨泰残害乡里,杀伤人命。被仇家举报后,杨家父子二人连忙派人入京行贿,不巧此事被西厂番子探知。急于立功的汪直即刻派人拿了杨氏父子,严刑拷打之下牵连出许多大臣。要知道明初三杨何等地位,牵连出的大臣又怎会是小鱼小虾?俟案子告破,一时之间西厂“权宠赫奕,都人侧目”。
三月,南京镇守太监覃力朋上京进贡,回南京时雇佣一百多艘船只载运私盐,一路趾高气扬骚扰经过的州县。沿途有不惜身的武城县典史带县里差役责问他,覃力朋何许人也,堂堂南京镇守太监。覃力朋一声令下,手下爪牙一拥而上对着武城典史拳打脚踢,只把那典史打得血葫芦一般,并且打掉一颗门牙。如此覃力朋尚觉得不过瘾,亲手拿弓弩射杀了带队的差役班头。未曾想这一幕被隐藏在覃力朋队伍里的西厂番子报给汪直,汪直随即派人拿了覃力朋并上报宪宗。覃力朋判斩首,虽说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所救侥幸得免,但经此一事宪宗认为汪直精明能干,便更加宠爱汪直。此后,汪直任用锦衣卫百户韦瑛为理刑百户屡兴大狱。
五月,内阁首辅商辂上“请罢西辑事厂疏”,言西厂“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言汪直“今汪直年幼,未谙世事,止凭韦瑛等主使”。怕打蛇不死,商辂联合了六部九卿,言说去年七月狐妖伤人,而今汪直用事正是妖物伤人的应验,要求宪宗革除西厂,废黜汪直才能“安天意、回人心”。宪宗收到奏章后为之震惊,迫于压力无奈同意裁撤西厂,并罢免汪直提督西厂职司,让汪直重回御马监。
六月,戴缙察觉宪宗自西厂裁撤后缺乏安全感便上疏言说西厂旧事,大肆吹捧汪直。由是宪宗命令汪直重开西厂,戴缙则简在帝心特升尚宝少卿,内阁首辅商辂等人告老归田。
成化十四年三月,建州女真犯边,汪直请旨前去招抚。而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怕汪直做大,于是联合大学士万安上疏劝谏。
五月,汪直请旨开设武举,仿科举设乡试、会试、殿试并获准试行数年。
六月,宪宗诏令汪直领锦衣卫通事百户王英处置辽东边务,并赐汪直敕曰,“遇事可便宜行事”。自此,提督西辑事厂汪直权倾朝野。
成化十五年七月,延绥镇镇守太监张选携延绥、大同、宣府三镇边将屡报边警。兵部请旨遣人前往巡视,汪直奉旨出巡。哪料未及边镇便被宪宗召回,原来建州女真首领伏当加联合海西女真言欲犯边。
十月,宪宗以汪直监军,扶宁候朱永为总兵官,辽东巡抚陈钺提督军务前去征讨建州三卫,“捣其巢穴,绝其种类”。此次,汪直为实际上的统帅。
十二月,汪直上奏报捷。“建州贼巢在万山中,山林高峻,道路险狭。臣等分为五路,出抚顺关,半月抵其境。贼据险迎敌,官军四面夹攻,且发轻骑焚其巢穴。贼大败,擒斩六百九十五级,俘获四百八十六人,破四百五十余寨,获牛马千余,盔甲军器无算。”(出自《宪宗实录》)在此分析,若是没有李成梁养寇自重,满人绝无崛起的机会,萨尔浒之战明军兵分五路或许也与此有关。至于有人嫌杀伤俘虏贼寇数量太少,对比后面“破四百五十余寨”便知数量上有水分,一是贼寇会带战死同袍尸身逃跑,二是明朝文官一直有打压武人边功的习惯,总不至于女真三五个人便是一个寨子吧。
成化十六年正月十六日,宪宗以延绥镇镇守太监张选频告边警,诏命因“犁庭扫穴”功封保国公的朱永为平虏将军充总兵官,提督西厂太监汪直监军,兵部尚书王越提督军务前往征讨瓦剌亦思马因。
由此可见,西厂厂督汪直并非一无是处。而此时汪直不过十五六岁,果如司礼监太监怀恩所言“年少喜大功”并有所成了。正在汪直意气风发时,兵科给事中孙博上奏言事涉及西厂。汪直直接当面诘问孙博,却见孙博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汪直大感佩服同时举荐孙博为西征记功官。
成化十五年腊月初八,张轼小队终于回转大同,把从王焕之那里得来的线报交给了一直等在那里的西厂理刑百户韦瑛。许是大战来临,左卫终于把夜不收缺额补齐了。年后闲来无事,张轼约齐了自己小旗人马,商量如何战前磨练队伍,周云就从身上拿出一张大同府发给的剿匪文书和牌票。这东西本来是韦瑛想赚外快接下的,没料到张轼此行收获大出意料,便当作额外的赏赐给了周云。
“既能练兵,还能拿悬赏,整整三百两。”于贤看到文书上的悬赏数额大为兴奋。于贤官衔正九品,俸禄五石五斗,合银不过二两二钱五分,一年才拿二十七两。就是张轼这个从六品武官年俸也不过四十八两。
“不过是二十来个劫道的毛贼,分到咱们头上一人两个。”孟尧挠着头说道,好像剿匪便如砍瓜切菜般手到擒来。
张轼环顾四周发现众人皆是跃跃欲试,尤其那从卫里调来的新人,他们手头便不比老人宽松了。告示说劫匪经常出没于蔚州东北的小五台山附近,那里分属大同府,却是东接宣府,南临保定府,周围又没有卫所,至于蔚州巡检司更是如同摆设,所以区区匪患足足闹了两年。从左卫到小五台山要经过怀仁、浑源州、广灵、蔚州四个州县,一小旗人马调动也需要报备的。于是张轼便拟了文书,打着磨练队伍的借口直接回家交给自己父亲,同时也跟怀孕的妻子告别。
汪直有个习惯,每逢出使公干往往会放着好马不骑,偏偏喜欢自驾个骡车日夜跑个不停,终归是少年心性。厌烦了大队人马行路迟缓,这次督军西征的西厂厂督汪直又着了一身便装,自坐车前驾起骡车,车厢里却是坐着夫子打扮的西征记功官孙博。车后则跟着四个扮作仆役的西厂番子步行护卫。
这日接近中午,汪直驾车临近小五台山,兴高采烈的听着孙博讲故事的汪直正乐着呢,一伙十余个持刀的汉子便把骡车拦了下来。
“别嚷别叫,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我们只劫财,乖乖的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便不与你们为难。”为首的汉子举刀盯着驾车的汪直喊道。
听得前头说话,车后四个西厂番子马上从车后拿出藏好的战刀并闪身赶到车前挡在汪直身前护卫。
“哟,这还碰上硬茬子了。”劫道的汉子也是有眼力劲儿的,毕竟他们也是大明边军出身,因为前几年鞑子犯边逃跑而不得不落草为寇。看四个人拿刀的一套做派,便不是一般边军能比拟的。
“我等不过是前往怀仁县查账的账房,若是几位不嫌弃我们钱少,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汪直童心大起,这还是第一次面对劫道,连忙把坐在车里的孙博扶了出来。兵科给事中孙博心虚的跳出车外,看他穿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色长袍瞧着确实像一个穷酸账房。
“穷酸,你那里能拿出多少银钱?”为首的汉子把坐车的孙博当成做主的了。
孙博不到三十岁,只不过读书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难免有些瘦弱,看身边的汪直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心里直恨的牙痒痒。孙博是成化十四年二甲八十九名进士,做了两年正七品兵科给事中,每年也就四十五两俸禄,刨去花用,几乎身无分文。这次西征出行,还是借了同僚五两散碎银子做压箱底的盘缠。好在西行吃穿的都是公费,这五两散碎银子并未动用。孙博慢悠悠的从腰上解下钱袋扔给为首那汉子。
“才这些银子?”汉子接过钱袋拿手一掂便大体知道多少钱,把孙博的钱袋塞怀里就又盯上了骡车,“你这骡车也是值点钱的,你们便走路过去吧。”
说完就要带人上前牵骡子,却不想这一下,四个西厂番子持刀便迎了上来。那汉子也不犹豫,带头向一个番子兜头一刀砍了过去。一时间刀光剑影,两方打了起来,只不过西厂番子这边因为要保护二人有些束手束脚,只能尽量拖到后面行军探路的军士前来支援。
突然嗖一声,一支边军制式羽箭打着颤把刚刚砍翻了一名对手的劫匪钉死在地上。紧接着一拨骑士从劫匪身后飞奔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便冲到已经停了打斗的双方阵前。
看那些骑士都是一副大明军人打扮,大红色鸳鸯战袄背后却又都插着一支深蓝色长条竖式旗帜,上书“大明大同镇左卫长哨”九个大字。再端量,便见几个骑士马鞍附近挂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劫匪那边眼尖的已经认出那些人头分明就是留守营寨的几个兄弟的。
“你们是何人?为何杀我兄弟?”为首的劫匪举刀对着领头的骑士问道。
“张轼!”来人正是张轼,张轼对着身后众人挥了挥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