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艺高烧了三天,老妇人寸步不离照顾了三天。她用当地的土方子熬制草药,一勺一勺地喂,总算将小艺从死神手上抢了回来。
自此,小艺便在老妇人家住了下来。这里与世隔绝,但土地肥沃,民风淳朴,修养一段时间后,小艺的精神便恢复如常,身体也愈发丰盈美丽,长成大姑娘了。
这个小村落,还有个姑娘,名叫翠西,大小艺三岁,也是含春待发的年纪,平日里跟小艺走的很近。农忙时节,跟小艺一同夏天插秧,农闲时节,一同下地摘菜做饭,其乐融融。
天气晴朗的时候,两人也会相约骑马外出踏青,翠西嗓子很好,唱着小艺听不懂的民谣,她觉着好听,便也学着哼哼,逐渐也有模有样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帮助小艺疗伤。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艺不自觉会想自己的母亲、父亲、弟弟,泪水经常打湿枕头。她将这份思念,连同对贾正义的恨,都深深埋在心底,从不在老妇人和翠西面前表露半分。
平静的生活被打断,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正是玉米杨花的季节,田野里到处洋溢着玉米花粉的芬芳,耳朵里全身蜜蜂采蜜发出的轻微的嗡嗡声。
这天小艺和翠西正在村口的小溪旁浣洗衣服,翠西把裤腿撩起来,露出如莲藕般白白一截腿肚子,耀得晃眼睛。
小艺便把目光投向眼前的溪流,水波流转间,小艺瞥见了自己因俯首而洞开的胸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不禁看呆了。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长大成年了。
翠西察觉到小艺的异样,也投过目光来,竟噗嗤笑出了声。
“哟,比我还大了呢。该谈个朋友了。”翠西性格泼辣外向,小艺老早就知道她经常在夜里避开父母,偷偷跟村里的一个小伙子溜出去“谈朋友”。小艺觉得丢脸,从来不过问,也不提及。偶尔在一起时,小伙子中途过来找翠西,小艺都是找理由提前离开,避之不及。这次自己的窘态被翠西一语挑破,脸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
“去你的!我才不要跟你一样呢。”小艺甩了甩手,水花溅到翠西的脸上,惹得她发出一阵惊叫。
“怎么,你知道我的事?看来不是不想,而是深藏不露啊。”翠西打闹起来。
“鬼才想呢!”小艺躲开。
就在小艺回头的瞬间,突然哑住了,愣在当场。眼前的一幕让她觉着像是做梦一般。溪水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紧接着又一个脑袋。
是两个男人,一个瘦高,一个健硕。穿军装,戴头盔,手里有枪,枪杆上插着明晃晃的刺刀,脸上刷着绿白相间的油漆。很明显,两人受了伤,瘦高个胳膊上捆着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另一个头盔缺了一角,脸上还有利器穿过的擦伤,也在冒着雪珠。不知道是肤色的原因还是因为失血,两人的脸上特别的白,一看就是外国人,高鼻梁,眼眶深邃。
两个男人泡在水里,也愣在当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艺和翠西。
小艺半天才反应过来,叫了一声蹲下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一边用手揪住衣领,瑟瑟发抖。
翠西反倒镇定多了,拉起小艺转头就跑,一边大声呼救。
健硕的男人反应过来,从水里跳出来,一把捂住了翠西的嘴巴。嘴里呜呜啦啦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这时瘦高个也赶了过来,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是国际通用语言,两个女孩明白了。这两个男人没有恶意,让她们安静,不要害怕。两人安静下来,眼神里满是恐惧。
瘦高个尝试用英文交流,小艺刚好在学校学过一点英文,根据他的手势和表情,连猜带蒙,大致弄清了二人的来意。
俄罗斯,军人,吃了败仗,逃亡,队伍,饿……
瘦高个还拿出一个军用水壶和一盒巧克力递给小艺和翠西,以示友好。小艺将二人带到老妇人家,内心很忐忑,怕老妇人骂她擅作主张。可老妇人就像当初救下她一样,无声地替两位外国军人包扎伤口,还提供给他们吃食,并将他们俩安顿在柴房。
第二天一大早,翠西就跑过来叫醒了小艺。小艺很是纳闷,不明白翠西对此为何有如此的兴趣,这个平日里日上三竿都起不来的大公主竟然黑着天跑来,目的何在?小艺满脑子雾水。
“走,看看两个洋鬼子去。”翠西精神头十足。
“你疯了吧。”小艺睡意未消。
“走嘛,走嘛!”翠西撒起娇来,连连拽着小艺的胳膊。
小艺起身,这才发现,翠西的左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袱,鼓鼓囊囊的像装了什么东西,便努了努嘴,算是询问。
翠西解开包袱,里面躺着四个白花花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给谁的?”小艺明知故问?
“你,我,还有那两个洋鬼子。”翠西目光流转,眼里含春。
小艺发觉翠西的眼神很相似,她记得有一次村头小伙子来找翠西时,翠西就是这种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你,你不会是?”
翠西避开小艺的眼神,扭过头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你想哪去了!”
“你真疯了。”小艺彻底明白了,她正是暗自佩服翠西,这才见一面,还是两个洋鬼子,翠西怎么就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呢?还有,那村头小伙子呢?这都什么事呀!
小艺有点赌气般躺下,她对翠西的感情观实在是不敢恭维。
“走哇,一会包子该凉了。”
“要去你自己去,就在外面的柴房。提前声明啊,他们可是拿着枪呢,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去救你。”小艺翻过身背对翠西。
翠西不干了,继续纠缠小艺。小艺无奈,只好爬起来跟她一起去。
小艺轻轻敲了敲柴房的门,用磕磕巴巴的英文问了一句:“can we come in?”
屋内没有动静。
翠西将耳朵贴近房门,里面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翠西干脆把眼一闭,嘴里嚷嚷着:“我进来了啊!”随即推开房门。
里面空空如也,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四棱四正,床单整理得一尘不染,平平展展。本该杂乱的柴房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可就是没见到人影。
“会去哪呢?”小艺也纳闷了。
翠西愣了一会,以弹射的姿势将自己扎进平整的小床上,脸埋进被褥里,像个躺尸,臂弯挎着的包子散落处理,有一个蹦跶着掉进柴堆里。
“你干嘛呢!”小艺吓了一跳。
“这两个没良心的,走之前连招呼都不打。害得我连夜又是和面又是弄馅的,早知道不如拿来喂狗去!”翠西捶打着空瘪的包袱,一脸愤懑。
小艺乐了,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捡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顺手递给翠西一个,说:“他俩没口福,咱自己吃。”
翠西一头爬起来,结果包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像是跟包子有仇。
小艺又笑了。
一个包子刚刚吃完,翠西突然探过头来问:“他们两个,你觉着哪一个好?”
问题很突然,小艺一下子脑子短路了。
“我问你呢,你喜欢哪一个?”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小艺的脸红了。
“我是过来人,你骗不了我。昨天你看瘦高个时,眼里有光。”翠西说得很肯定。
小艺一甩手要离开。翠西连忙赶过来,“就说说而已,你还生气了。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会跟你抢的,我更喜欢那个壮实的,看着就有劲儿!”
小艺有些发蒙,扭过头问:“有劲儿,什么劲儿?”
翠西安静了片刻,抬起头看着窗外,幽幽地说了一句:“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