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带着楚雁最喜欢的酒来到他的墓前。虽然他早就化成了土,江楚仍然坚持每年都来祭拜。她就坐在楚雁的身边,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像五千年前一样。她还是个小孩,整天跟在楚雁身边叽叽哇哇,楚雁也不恼她也不骂她,就静静地听着。现在,只是更安静了一些而已。
江楚靠着楚雁的墓碑坐着,远远看见一个人影。那裹着一身如云似雾的袈裟的不是商未安是谁?
江楚不明白,他一个仇人为什么每年也要来。
“就是说,你每次来见将军的时候都不会难过吗?毕竟是杀死自己的人。”
商未安喝了一口酒,然后在江楚的脚边洒了一排。
江楚凝眉:“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能吃人间的东西吗?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敬你了。”
江楚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
商未安却突然笑了起来:“就是说,我好歹还能死在自己惺惺相惜的对手手下,不像某些人,死在一堆沙子下面。”
江楚:“......你想在将军的坟前打架吗?”
“我暂时没这个打算。”商未安笑道。
今天他俩格外的平静,竟然没有一开口就呛起来。
“听说你和余顾吵架了?”
江楚侧头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你整天待在这山里,消息还挺灵通的。”
商未安笑了笑,喝了口酒,看着楚雁的墓碑不知在想什么。
江楚突然皱了皱眉,看着商未安的左肩,有些意外道:“你受伤了?”
商未安看向自己的左肩,笑道:“小伤而已。”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能伤到你的东西?”江楚笑道。
“和你受的伤比起来,我这不值一提。”商未安对着已经看不清名字的墓碑,洒下一排清酒。
“我没受伤。”江楚沉着脸道。
商未安突然朝江楚靠了过来,眯着眼问道:“那你哭什么?”
“你管得着吗?”江楚抬眸瞪了商未安一眼,转身下了桡山。
商未安看着江楚的背影,大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里。他笑得实在太张狂,结果被喉咙里的酒一呛,猛地咳了起来。他一只手撑在楚雁的墓碑上,低声道:“楚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手杀了她的。”
莺儿从殷府调查回来就找不到江楚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到江楚的身影,立马就扑了上去。
“你去哪儿了?”
“我去祭拜一个朋友了。”江楚轻声道。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乱跑,让我少操点心!”莺儿瞪着江楚,一副大人教训小孩的样子。
江楚掏了掏耳朵,笑道:“我没听错吧?你让我不要乱跑?不知道是谁整日整夜的不回家。”
“那我和你不一样嘛。你现在是特殊情况得特殊对待。”
江楚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顿时消失了。她松开莺儿的手,边走边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莺儿连忙凑了上来,一脸的神秘。
江楚一把把她的脑袋推开,无语极了:“这是咱自己家,你别跟个贼似的。”
莺儿撇了撇嘴,道:“姐,你让我去打听的那个宿雪真的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不见了,听说前天还有人见着,昨天送饭去就没人了。现在整个殷府都在找他。”
江楚眉心一皱,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她的脑子里老是想起余顾拿着休魄刀朝她刺来的样子。
“姐姐,姐姐!”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江楚的思绪。
“怎么了?”那是慈幼局的一个小女孩,急匆匆地跑进来被门槛给绊了一跤,江楚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小女孩跑得满头是汗,急得都要哭了,拉着江楚就往外面走:“姐姐,慈幼局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江楚心里一紧,抓着小女孩就跑了起来。赶到慈幼局的时候,吴婶正在院子里转圈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一看到江楚,立马迎了上来。
江楚在她开口之前问道:“怎么回事?”
吴婶急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吧。”
江楚急忙赶到孩子们的宿舍,看到艾君还有其他七八个小孩躺在床上,他们痛苦地呻吟着,露在铺盖外面的脸上长满了浓疮,流出黄绿色的液体。江楚掀开艾君的被子,她的身上也是一样的浓疮,许多都被抓破了,黄绿色的液体和猩红的血一起渗进了伤口。他们的手都被绑了起来,身子不停地在床板上摩擦,扭曲。
熟悉的伤口,熟悉的颜色。江楚看向站在墙壁边的一脸平静的小端,眼神顿时阴冷了起来。
吴婶的眼睛红红的,叹道:“请了好几个大夫了,都看不出这是什么病,你说怎么办啊?”
江楚盯着小端,沉声道:“这不是病,大夫当然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吴婶着急道。
江楚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小端,沉声道:“跟我出来。”
小端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动。
江楚一个箭步冲到了小端面前,猛地攥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朝门口拖去。
小端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普通人,被江楚一拖,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脚下踉跄了几步。
余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宿舍门口,看着踉跄着出来的江楚和小端,不知该进该退。
江楚看到余顾的时候,眼神明显愣了一下,脚步微停。
但她只看了余顾一眼,立马别过了头,拖着小端从他旁边走过。
余顾转身跟了上去。
江楚把小端拖到厨房,往墙上砸了过去。
小端的后背猛地在墙上撞了一下,他弓着背抓着胸口,看江楚的眼神依旧冷漠。
“小捡在哪儿?”江楚问道。
小端看着江楚,没有答话。
江楚慢慢朝小端走了过来,试着跟他讲道理:“小端,那些孩子是无辜的。”
小端抬起头,直视着江楚,他的手抓着墙壁微微颤抖:“那小捡呢?她不无辜吗?有人可怜她吗?”
“可伤害她的人都死了啊。”
“不够,不够!”小端突然吼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江楚,眼睛里一片血红:“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一定有坏人,都死了才好。”
“你们疯了。”江楚不敢置信地看着小端,他的周围围绕着一股戾气,与世界相抗的戾气。
“跟他废什么话!”余顾从江楚身后冲了过来,拔剑劈向小端的脖子。
“住手!”
几乎是江楚落音的同时,余顾的剑轻轻地陷入了小端的皮肤。
“小捡那丫头在哪?快说!”余顾吼道。
小端看着愤怒的余顾,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抓我吗?不是要审判我吗?现在带我走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余顾的剑横在小端的脖子上,他的目光压地很低很低。
“随你便。”小端道。
余顾慢慢加重了力道,小端的脖子上出现一条细长的血痕,像一条红宝石项圈。
江楚拉了拉余顾的袖子。
余顾回头。
“我们先走吧。”江楚轻声道。
“孩子们怎么办?”余顾皱眉道。
“相信我。”江楚踮起脚在余顾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她的嘴唇不小心在余顾的耳朵上划了几下,余顾拿剑的手顿时紧了几分。
他看着江楚,微微皱着眉,纠结好了一会,最终还是放下了剑。
吴婶等在厨房外面。她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但她什么也没问。她看着江楚,轻声道:“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
余顾闻言,自觉的走开了。
“什么事吴婶?”江楚朝吴婶走了过来。
“我听小茹说,她是在嬉云找到你的。”两人边走边道。
“嗯。”江楚点了点头。
吴婶叹了口气,轻声道:“姑娘,你和余大人是不是......”她瞟了一眼江楚的脸色,继续道:“这夫妻啊说起来只有两个字,可真正做起来难之又难。姑娘,你听吴婶一句劝......”
“吴婶,”江楚突然停了下来,打断了吴婶的话:“谢谢你的关心,但我和余大哥之间的问题比较复杂,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你自己能处理好就好。”吴婶笑道:“我这人啊,就是爱瞎操心。”
江楚笑了笑没说话。
她以前最讨厌别人插手她的事了,但不要人操心久了,偶尔有人为自己操操心的感觉也不错。
“那孩子们的病?”吴婶担忧道。
“交给我吧,吴婶,你现在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孩子们可以暂时舒服一点。”江楚道。
“好。”吴婶应道。虽然江楚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小姑娘的样子,但她说的话总是让人莫名的信任。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江楚笑道:“都被孩子们弄脏了。”
“没事没事。看着他们那么难受,我也心痛,那还顾得上衣服啊。”吴婶叹了口气,朝孩子们的宿舍走去。
江楚看见吴婶进了宿舍,才回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厨房的门大开着,小端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间,在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