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顾被无疾这一狗刨式的拥抱撞了个跟头，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一脸嫌弃地道：“你见鬼啦，跑这么快？”
无疾委屈得都要哭了：“真的，大哥，真的有鬼啊！我刚才听见一个小姑娘在笑，就跟话本里说的索命鬼一样，好渗人啊！”
前半句江楚还能表示赞同，后半句是什么鬼话！索命鬼？那是什么东西？
余顾被无疾气得只能扶额，咬了咬牙道：“那你就站在这儿，哪里都别去，也别说话。”
“好。”无疾点了点头，乖乖地站在余顾的身后。
余顾站在一块墓碑前面，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墓碑上的字。
无疾忍不住好奇，把头伸了出来。借着月光他看见墓碑上写着：“先考苏正之墓”几个大字。
“苏正？这不是苏嫚她爹吗？大哥，你找他的墓干什么？”
余顾也想知道“萤火虫”带他来这儿干什么。可惜，萤火虫只负责带路，不负责回答问题。余顾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默默道：“还是掘墓吧。”
“什么！”无疾夸张地吼道：“这不好吧大哥。”
“你吼这么大声给鬼听呢？”余顾瞪了无疾一眼。
无疾连忙向四周挨个作揖，念念有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打扰了。”
余顾考虑到无疾的心理接受程度，贴心地问道：“要不我们先拜一拜再挖？”
无疾想了想，道：“这个可以。”
两人朝着苏正的墓碑拜了起来。
江楚坐在树上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他们在拜她的感觉。
祭拜完了，无疾虽然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但还是迅速接过了余顾递过来的简易铲子。余顾捡了两根大树叉子，用手中的剑削了削，勉强削成了个铲子的样子，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就开始挖了起来。
月光宠幸了天下，唯独忘了桡山。
两个人黑灯瞎火地一通死干，没过多久就汗流浃背了。夜风吹过，背脊上凉飕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楚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她不赞成他们这种不文明的行为，但看见两个人就那么一勺一勺地挖着，也不知道要挖到何年何月，叹了口气道：“还是帮帮他们吧。”
江楚从树上飞了下来，定住了两人。她往坟墓吹的位置了口气，沙土立刻开始自动地往外面跳，一排一排地还颇有秩序。不一会儿，棺材板就露了出来。
江楚回身，笑看着余顾，想让他夸夸自己。但余顾被她定住了，什么也感受不到。江楚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点难受和失望：“算了，我替你夸夸吧。容儿好棒，对不对？”
虽然没有光，江楚还是能看清余顾的模样。他的头发被汗打湿了，有些凌乱，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颜值。他的脸很坚毅，棱角清晰，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潭深渊一样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往下跳。黑色的衣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江楚突然伸手，摸了摸余顾的衣服，满足的笑了。
她重新坐回树上，看着一铲子下去铲到了棺材板的余顾叹了口气，对无疾道：“终于到了。”
无疾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偷挖别人的坟，脸上的虚汗一把一把的落，他先给苏正作了三个揖，说了无数个抱歉，直到余顾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慢悠悠地把手伸出去。
可他们刚抓住棺材板，还没开始使劲呢，棺材板就开了。
“这质量也太不好了吧。”余顾准备的力太多，一下子没地方使，差点来个后空翻，好不容易把腰板回来，立马就吐槽了一句：“以后办事千万别来这家买东西。”
无疾往棺材里看了一眼，脑子顿时变成了一团浆糊，眩晕，想吐。还好，他忍住了没吐在人家棺材里，往外跑了好一段距离才吐出来。
余顾则一脸冷漠地站在棺材旁边，微微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有那么恐怖吗？”江楚想，她好奇地凑了过去。
“咦~”江楚的表情像见到了屎一样。
余顾的心情也有点难以形容。他知道苏家的人是被烧死的，但没说烧成这个样子了啊。棺材里这东西那还看得出是个人来，那是一块木炭，还是块有形状的木炭。
无疾的呕吐声时不时地从几步外传来，在空旷的山里回响不停。
余顾盯着尸体看了许久，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没无疾那么严重。他与那张勉强能看出几个窟窿的脸对视了几秒，觉得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才别开眼睛。这一别开，他的眼神正好落在了黑炭的手腕。
那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这通体漆黑的尸体上显得尤其耀眼。余顾伸手去抓，原来是一团白色的软毛，摸起来还挺顺滑。看来“萤火虫”想带他找的就是这个了。余顾把那团白毛小心地收在怀里，准备拿回去让宿雪好好地研究研究。
相比于余顾的收获满满，江楚此刻肺都要气炸了。余顾看不出来，她却一眼就发现了。苏正确实是被烧死的，但不是人火，是鬼火！而苏正的身边，除了那只狐狸应该没有其他的鬼了吧。可她上次在苏嫚和于妖面前提起这件事时，苏嫚只说这是意外，于妖则什么都没有说。她当时还好心安慰了她几句。
“敢骗我！”江楚握紧了拳头，眼神顿时从深灰变成了血红。
她讨厌被骗。
江楚咬着牙，握着拳头，看着余顾收拾好苏正的坟墓，又一步一步把他送回了殷府。一路上，无疾生怕余顾突然反悔又要回去，死死地拉着余顾的衣服，一路把他拽了回去。
亲眼看见余顾进了殷府，江楚又重新回到桡山。
她站在苏正的坟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听见了三公里之外的风，看见了五公里之外的海浪，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木兰花香。虽然她和于妖一共也没见过几次，但她对香味天生就极度敏感。
没想到，于妖离她这么近。
江楚猛地睁开眼睛，望向桡山的最深处。
她差点忘了，这里还住着一个老鬼呢。如果是他收留的于妖，那于妖为什么可以躲过鬼域的召唤也就不言而喻了。
“商未安。”江楚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转身走了。她暂时还不想和商未安有什么牵扯。但商未安向来孤高自傲，怎么会帮于妖这只小狐狸呢？而且，它还好死不死地撞到嬉云来了。只是巧合？江楚不急不缓地走在下山的路上，夜风刮过，刮起她的红衣翩翩。远看好像一滩血洒在地上，还在缓缓流动。
“姐！”
“莺儿？你怎么来了？”
莺儿举起被包成了粽子的手，一脸怨忿：“你大晚上地跑这儿来干什么？”
江楚的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你手怎么了？”
莺儿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兴致勃勃地说今晚要做胭脂，结果做了一半又跑得不见踪影的？”
江楚讪讪地笑道：“不好意思啊。”
莺儿哼了一声，走在江楚的前面，不再搭理她。
回到嬉云，叶辰已经将残局收拾好。江楚看着他，欣慰地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去休息吧。”
莺儿似乎还有话说，被叶辰抓着后衣领提溜走了。直到他们快要消失在江楚的视线里，江楚突然喊了一句：“唉等等。”
叶辰迅速地回过头来，等候差遣。莺儿的脑袋也随着他手臂旋转的动作转了个半圆。
“你们以后要是遇到于妖那家伙了，别客气，直接打死。”江楚轻声道。
莺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挣脱叶辰的束缚，兴致勃勃地冲了过来：“他怎么了得罪你了？”
相比于莺儿不要太过明显的看戏的姿态，叶辰的反应就要淡定得多。
江楚剐了莺儿一眼，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简短地说了一句：“他是个骗子。”进屋，关门。
江楚听见莺儿在外面叽叽喳喳，然后突然叫了一声，声音越来越远。
江楚先吃了个祝余果饱腹，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素白得像是灵堂的帷帐，准备美美地休息一下。这些天，她也真是累了。
可是，商未安为什么要帮于妖呢？真是想不通啊，他那么深居简出又有后天残疾的鬼，怎么会和于妖扯上关系。
于妖为什么要骗她？他为什么要杀苏嫚的家人？苏嫚好像还不知道这回事？而且，他看上去挺爱苏嫚的啊！
苏嫚！对喔，还有苏嫚呢！
江楚猛地坐了起来。于妖嘴里究竟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他为什么要骗她。她自认为还算安分守己，从没有惹是生非多管闲事，那天要不是于妖突然跑到她家里来，她才不会管这档子破事呢。于妖完全没有骗她的必要啊。
但江楚转念一想，要是于妖没有跑到嬉云来，她也不会遇见余顾了。这么说起来，她还得感谢于妖。
可是！骗她就是不能原谅的！
江楚越想越气，哪里还睡得着。她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远方的天朦朦亮了，投下一束暗淡的光。一道红色的影子从嬉云窜出，直奔蒲府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