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谷,便要向掌教先生请示。
吩咐云痴照顾好青桐,两姐妹便往后山那边走去,路上免不了又要遇见帘仙的纠缠。
随意敷衍了几句,邓瑶还特意取笑帘仙对师弟的太过关心怕是有些逾越,逗得帘仙面红耳赤,借此来让林殊辞分散注意力,不过效用不大。
一想到就要与方明壑见面,陷入情网,自缠自深的女子,已经无可救药了。
“师姐?”
林殊辞置若罔闻。
“师姐?”
邓瑶又唤了声,牵过师姐的手,往旁边让开道路,让迎面而来的那辆装药推车能驶的过去。
推车的杂役弟子嘻嘻笑着,穿了过去,与邓瑶打趣道:“瑶瑶师姐,你又漂亮啦!过几日便该嫁人啦!”
“胡说!功课背的如何了?”
“差不多啦!嘻嘻,我可没有胡说…唔,师姐别打,我先过去啦!”
“去吧去吧,就你嘴碎。”
杂役弟子还在说笑什么,不过越走越远,却是听不见了。
而期间,林殊辞都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让邓瑶瞧了大感心疼,觉得“情”之一字非甜即苦,实在不是个东西。又感到庆幸,幸好自己生来冷淡,这辈子都吃不了感情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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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谷,后山,花茶园。
园子后面有座山,山脚下有座小竹屋,云梦谷的掌教先生胡先生,就住在此处。
胡先生是个女子,云梦谷里面只有女子。胡先生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只是常年穿着白衣素衫的男子装扮,不施粉黛,叫这仙颜无人可睹,实在浪费的很。
“你们来了,是为何事?”
从药圃里站起身,粘着泥粒的手指抹过额头的汗水,胡先生就变成了花狐狸脸。不过这没什么好笑的,两位弟子都已经熟知了掌教先生的脾性,她就是这样朴素的人。
胡先生将手里的药锄放下,走出来,脚底下穿着的也是最朴实不过的草鞋。
“师尊。”
“掌教先生。”
邓瑶和林殊辞依次行礼,而后邓瑶开口说道:“谷里面昨夜来了个武当派的道士,是那边的首席弟子,叫做青桐。他身上中了百色花的毒,要到广寒宫采药才能治好。”
“广寒宫?所以你们是来请离,要去南疆边野,十万大山里面?”
广寒宫地处偏远,正是天之南角,月亏朱阴,藏在这个世界最南边的十万大山里面。和云梦这边半隐半露的状态不同,出于某些原因,广寒宫是个真正的隐世门派,几百年都不和中原通往来。
邓瑶“嗯”了声。
胡先生点点头,似是想起来什么,又道:“我听说方师叔也在广寒宫做客?”
方师叔,说的便是方明壑了。
不过,胡先生单独提方明壑做什么?莫不是有了依辩,有了盖棺结论?
心念到此处,林殊辞身子微颤、嘴皮凉白,想要张嘴说什么,却无力得很,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中惴惴不安时,又听见胡先生继续说道:“正好,云梦武当一向交好,你们带着剑帖过去,此行结果过后,便去华山参宴吧。当然,好声好气说几句,能与方师叔同行到华山赴宴最好,毕竟咱们不善武艺,有武当派的照拂也不怕遇见坏人。”
“咦?”
“怎么了,不喜欢低声下气求人?”
胡先生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你们一个想去不归林,一个想去朝阳台,这不是什么坏事,我自然会答应。”
“可是…”
“瑶儿,两年前你没有错。”
又看向神色有异的林殊辞:“拒绝一个人不是错,喜欢一个人也不是错。既然无错,那我自然会同意你们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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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门的时候,胡先生单独将林殊辞叫了进去。
“过来。”
胡先生将脑上的发钗取下来,又打了个哈欠,伸手把发钗钗进了林殊辞的发间。左手抹过去,只见那木头雕成的青鸾金雀钗,竟是消失了踪迹。
林殊辞有些惊讶,不知是否是昨夜看了太多的药典,如今竟是产生了幻觉?
“你找不到的。”
似乎知道林殊辞在想什么,胡先生略微叹息,说道:“瑶儿先天有缺,她没有心,无法照顾谷里的事宜。我老了,可是我舍不得这里,以后沧澜馆就交给你了。”
“先生?”
林殊辞后退,磕头跪拜下去:“先生还请收回命令,先生年轻的很,一点也不见倦容。”
“你瞧你这张嘴如此会说,我就放心了。起来吧,瑶儿的确无法担当谷主大任,你最合适。”
胡先生又叹了一遍,问道:“你怕吗?”
不待回答,又道:“怕也无用。掌门信物如今交给了你,出去以后别与任何人提起,除非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看见那只渡孟钗。出去吧,如今是个多事之秋,在外面小心些,这个江湖不太平。”
“是…”
得了传道信物,林殊辞并不觉得开心。因为,掌教先生话里话外那股子倦意太浓了,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喔,对了。花架上有用兰花做成的香粉,你带给瑶儿,她最喜欢这些清雅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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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宣明十四年,9月23日。
难得是个好天气,一行六人,邓瑶、林殊辞、云痴,还有崆山派的帘仙、雅环,以及武当派的青桐,走在出谷的迷魂小路上。
说来也是巧合,他们六人身上都带着华山的剑帖,此行去了广寒宫,还能一并前往华山。
不过也不算是巧合。
云梦与武当本就是一路,要去广寒宫治病,而崆山派的插入则是因为雅环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便缠着帘仙,要他报恩——雅环说,江湖水太深了,不是云梦的仙子可以涉险的,必须有护花使者才行。
所以,便掺在了里面。实际上,帘仙和雅环本来就要去华山,只是半道遭了人算计,这才身受重伤。所以说,只是绕了点路,日程上是无碍的。
一行六人,走在迷魂小道上,帘仙手里握着一根竹竿,尾头牵着青桐引路。
云梦的驻地藏得深,进来时只有银镜一条路,出去时也只有迷魂小道一条路。之所以叫做迷魂小路,便是因为此路繁复蜿蜒,走得人七荤八素了才走得出去。出去后压根记不得归来的路,故而云梦谷的驻地江湖上无人得知。
连皇帝都不知道,不然两年前早就派鱼鳞卫下江南抢亲了。
走着走着,忽然,青桐抬起头:“看见光了吗?”
“光?”
众人疑惑。
林殊辞道:“我想起来了。此前我就觉得很疑惑,青桐道长,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殊辞手上缠着和银镜互生灵犀的红线,任何人进谷都会被感知,可是青桐进谷的时候林殊辞可不知道,所以那晚月华之下,才有诸多惊叹。
“我是一路追着刺客,然后飞进来的。姑娘放心,进谷的路线在下不会外传,以性命发誓。”
“那便好、那便好…不过你说的‘飞’…是什么意思?”
“就是飞呀。武当派的弟子去哪里都是用飞的,就是那个飞。”
邓瑶听见了青桐的奇怪言语,她只记得第一句是“看见光了吗?”于是抬起头,仰望苍穹,看向光线来的方向。
而后,嗅了幽兰的香味,轻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