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四周充盈著暖和的氛围,似乎有什么好预兆。
石香带著薛又星沿著回廊往“东海院”而行,一边走,一边介绍“单家堡”的各个阁楼与厅堂。在走过曲径后,石香指著前方院落,说道:“过了这道拱门,另一头便是“东海院”了,也就是你我的工作范围。”
“我记下了,谢谢石香姊姊的教导,以后我会尽忠职守,不会给石香姊姊带来任何的麻烦。”薛又星温驯地说著,语气里没有任何的不满或怨怼。
石香欣慰一笑,好欣赏她的谦逊,但也因为她的谦逊,让她感到不解。
“又星,你认命了?你愿意委屈自己当丫鬟了?瞧你不吵也不闹,甚至连一句抱怨言词也没有,你真的很厉害耶!老实说啊,我虽然还不熟悉你的来历背景,但听说你好像也是出自富户人家,以前也是小姐身分,如今沦落为婢,照理该会有所抱怨又或者满怀恨意才对的,可你都没有。”主子单太爷花费钜款救助了穷途末路的三户商家之女,收留她们为婢,此项义举亦成了百姓口中的大义,“单家堡”的美名因此传播得更远,甚至还可能让单太爷登上“仁义王”的宝座哩!
“我为什么要怨恨?”她反问她。“不就是当丫鬟吗?丫鬟也是份安定的工作,在“单家堡”内有吃、有住,我为何要吵要闹?”
“可你以前是小姐身分啊!”放低身段岂是容易事?
“那是过去的事情,我忘记了。”她淡淡说道。
石香脸一歪,再道:“你好冷静喔!面对这么大的冲击,竟然可以这般坦然,坦然到没有情绪,平静到像是一块冰。”薛又星也太冷静了吧?这也让她想起她与另外两位姑娘临别前所说的一段话──
……孑然一身的你我根本啥都可以不管,也不必再有任何的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薛又星真是冷,冷到会冻伤人。
“呃!”石香忽然打了记哆嗦。
“怎么了?”薛又星问道。
“没事,只是突然间觉得你脑子很好,而且很有智慧。”
“不,我脑子不好,我也没有智慧。我若聪明,薛家又岂会遭受到破产的下场?”
石香怔了下,搔著头,回道:“这话有道理。你若聪明,又怎么可能让薛家遭逢到不幸?可是……好奇怪,能领悟出这番道理的人,脑袋瓜子肯定是灵活的啊!可是你又宣称自己不聪明,这这这……你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啊?”石香乱了套,不知要称赞她聪颖还是要骂她笨?
“别理会我的脑袋了,现在该在意的是工作。”她淡淡地将她的心思拉回到正事上,不想再谈往事。
“唉呀!”石香忽然脸色大变,惨叫道:“糟糕,单蓝小姐要我帮她买两块蓝色绢子,我居然给忘了!晚膳前她一定要用到的!又星,你陪我上市集买手绢好不好?”
“当然好。”她顺从地回道。会劝花帖与淘儿两位同样遭遇的朋友随遇而安,自身当然也要彻底执行。
“那我们快出门!”石香立刻拉著薛又星离开“单家堡”,往市集冲。
石香熟门熟路的领著薛又星左弯右拐,也介绍俪城县里的名店。“前头的“朱萝绢坊”手工极富盛名,咱们小姐只用“朱萝绢坊”出产的手绢呢!”
“我记下来了。”薛又星跟随在身后。
“左边转弯就到了。”
“是。”她回道。
“那你想不想也买一条?”石香疾步往绢坊冲。
没应声。
“你要不要买呢?”石香边走边回头。“咦?人呢?”
她停住。“又星?又星?”没人,周遭的脸孔她一张都不认得。
“又星,你不是才回我话,跑哪儿去了?又星?薛又星?你在哪儿?在哪儿呀?”石香四处张望,心急地到处找寻著突然消失的薛又星。“奇怪,薛又星明明就跟在我身后,怎么转个眼人就不见了?她是逃了,还是回堡内了?”
到处找,四处找,无影踪。
“又星,你快点出来,别吓我!薛又星──”还是没人。“你给我出来!出来呀,薛又星!你、快、给、我、出、来、啊──”
风,是暖和的。
薛又星缓缓地睁开双眼,瞬间,她敏锐地发现到自己是躺在一片草地上。
天空晴蓝,云朵飘呀飘,暖暖日光拂照全身,鼻子嗅的都是香香的青草味。真是舒服,真想躺在这里不要起身了。
□□、□□、□□……脚踩草地的声响扬起,打碎了她的梦,也让她舒坦的情绪全绷紧。
她不得不回想自己为何会躺在草地上?记得她是跟石香进市集买手绢,忽然间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回首,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脚步声愈来愈靠近她。薛又星慢慢移动视线,霎时,一道黑影映入眼瞳,一张圆圆脸儿正冲著她咧嘴笑。
“小姑娘呀!”呵呵呵……
“老、老伯……”凝结的气息缓缓舒展开来,原来是一位老人家。
“呵呵呵……我不叫老伯,我叫百草。”双颊红扑扑的百草介绍著自己,白发苍苍的他有著一双圆圆大眼、一张像个孩童似的脸孔,却因为额头上的皱纹与又白又长的眉毛而让他增添喜感,尤其淘气的口吻俨然就是老顽童的化身。
“对了,小姑娘,你回答百草,你的头会痛吗?”圆圆大眼一眨一眨的,满是期待。
“不痛。”她只是被吓到。
“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呢?”
“没有。”
“哇!哇!哇哈哈哈……”百草忽然放声大笑。“本山人成功了!本山人试药成功了!本山人成功地研制出可以迷昏人,却又不会让人难受的仙丹妙药了!本山人苦心研究三年终于大功告成了,你赶快跟我说恭喜!”
“原来是百草伯伯迷昏我的。”薛又星慢慢地坐起身子来。
“是啊!”他一跳,蹲在她面前。“你快点跟我说恭喜吧!也要感动喔,因为你现在头不痛可是花掉我三年岁月得来的成果哩!”
“我只想知道,百草伯伯为什么要迷昏我?”
“因为我要带你到“日月寨”呀!”百草答得理所当然。
““日月寨”?”
“吓到了呀?”他得意洋洋地说著。“嘿嘿,你听过“日月寨”吧?黑白两道都得罪不起的“天下第一寨”,就是江湖名声响当当的“日月寨”喔!你会不会很期待前往“日月寨”一游呢?”
薛又星瞅著他,旋即疏离地摇首。“我听说过“日月寨”,但我并不期待到“日月寨”一游。”
“为什么?”百草歪著圆脸,彷佛听不懂她的话似地再邀请一遍。“你要去的地方可是“天下第一寨”,是让人闻风丧胆……不,不是闻风丧胆,是风靡天下,即将成为忠勇之士化身的“日月寨”呢,你应该很乐意去觐见我家寨主才对呀!”
没错,“日月寨”确实威名远播,连她这个平凡百姓都听说过这个江湖煞星。传闻,此寨掌握著南方八个省分的重要物资流通,使得黑白两道都必须买他们的帐,但也因为实力雄厚,过去三十年间,风评不佳且令人畏惧害怕的“日月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但,物极必反吧,近两年多来,“日月寨”的作风忽然间有了明显的转变,不再大行恶事,而是一步一步朝著正义忠勇之路而行,这番改变也让属于“日月寨”的传言变得凌乱且恶善都有。
不过,“日月寨”的好与坏与她何干?她不需要去了解。
“对不住,我不能去“日月寨”,我已经是“单家堡”的丫鬟,我能去的地方唯有“单家堡”。”她站起,道著。
“就因为你是“单家堡”的丫鬟,才更该要去“日月寨”。别客气,跟我走吧!”百草异常坚持道。
“我不想去。”
“拜托,当是见见世面也好啊!”百草哀求地道。
“为什么要强迫我去?“日月寨”终究是江湖盗匪聚集之处,小女子是一介女流,如何当作去见世面?百草伯分明是要我去送死。”她眼珠儿一转,再道:“我记得传闻中的“日月寨”寨主残忍暴虐,奸淫掳掠样样来,我若去了,下场可想而知。”她故意提及过往的“日月寨”恶评,若是因此而惹恼了百草,惨遭毒手,她也愿意认了,总比被捉去寨里好。
百草立刻胀红脸解释道:“那是以前!以前、以前!是以前的“日月寨”寨主残忍暴虐,现在的寨主不会了,也不会奸淫掳掠啦!现在的“日月寨”跟以前大不相同,虽然还称不上是名门正派,但我家年轻主子继承寨主大位后,就大刀阔斧地把“日月寨”改造出一番新的气象来,很快就可以变成名门正派了!”
“百草伯不需要跟我解释“日月寨”的事,你只要放我离开就行。”
“你不能走,你要去见我家寨主!相信你见到我家寨主后,会喜欢我家寨主的!”他充满信心。“虽然我家寨主行事难以捉摸,但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姑娘一见就会心花怒放,再加上我家寨主很快就会成为江湖人士吹捧的大侠,百姓口中的忠勇之士,你有幸见他就要快去见!”百草大力捧抬著“日月寨”寨主,而且强制要求她喜欢他。
“如果他能变成侠士、变成忠勇之王,是很恭喜他。”她仍淡道。
“那你想见了吧?”他充满期待地问。
“不想。”
“还是不想?”百草大受打击。“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会仰慕崇拜我家寨主呢?不行!”百草一张圆脸气到红扑扑的,双拳在她面前挥呀挥的。
她吓一跳,问道:“你要打我?”
“没有啦!”他一惊,立刻收拳,满脸歉意,道:“我怎么会打你?我们“日月寨”已经改邪归正了,不会随便动武的!我只是太激动了点,我不敢相信你可以这么的无动于衷嘛!所以,你还是跟我回寨里一趟,我相信你一旦见过我家寨主,就不会冷漠了。”
薛又星暗暗叫苦,百草虽然没有杀伤力,可是蛮横不讲理的态度就是个贼子样,而且更令她不解的是,百草为何冲著她来?
她不记得跟“日月寨”有过瓜葛,“日月寨”为何要挟持她?
“嘿嘿,当你见著我家寨主时,你一定会变得热情如火的,而且还会为他神魂颠倒喔!”百草十足肯定只要她与寨主相见后,就一定会改变心意。“走吧!”
她蹙眉,只因百草伯的字句里头隐含著一股暧昧的意味──
“日月寨”寨主是为色而来!
两匹骏马离开俪城县,哒哒哒地走在山路上,翻过俪山边界,另一边的巩山就是“日月寨”的地盘。“日月寨”创寨以来,盘踞巩山为根据地。
百草牵著薛又星的坐骑一路前行,幸好山径并不陡峭颠簸,且山林翠绿清新,鸟语虫鸣,偶尔还能瞧见碧绿色泽的溪流哗啦啦地蜿蜒流过,没想到盗匪占领之地竟是充满著宁静与祥和。
“喏,前方就是“日月寨”的主寨园子了。”百草指著前方,远远地便可瞧见碧绿山头依照山势所建立的护寨围城。
两匹骏马忽然像是想家似地加快了速度,只是山路却愈走愈狭窄,而浓重的绿荫也开始散出一股绿色雾气,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莫测。
“咱们的“日月寨”经过寨主重新打造过,虽然寨子变神秘了,但也美得像是世外桃源,你说是不是呀?哈哈哈!”百草继续吹捧“日月寨”寨主的能耐。
马匹穿越过浓浓绿雾山路,渐渐地又看到日头光芒,山寨入口已在前方,马儿奔驰进寨,石板路蜿蜒进林子内,往寨子中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