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住在“淘金客栈”里头的官钰公子就是新任大司马耶!”惊呼声、窃语声四起,交织出一股诡异的氛围来。
“不会吧?他是大司马?堂堂大司马居然住在“淘金客栈”里头,他果然是微服出巡来著。先前民间百姓是有在传说新任大司马要前来探访民情,可惜无人知晓其身分,原来是落脚在客栈里啦!倒是大司马探著探著,怎么会探出事端来呢?”
“大司马在咱们巩山县出事,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抓咱们巩山县居民出气啊?”
“不……不会吧……”
“我好怕……”
即便天色才蒙蒙亮,但“淘金客栈”外头却是聚集著一大群百姓,数百只手指头对著紧闭大门的“淘金客栈”指指点点,谁教昨夜流传出来的消息太过震撼,很多人一听便跑过来一探究竟。
微服出巡的新任大司马竟然在“淘金客栈”里头被毒杀。
当“淘金客栈”掌柜被告知官钰的真实身分后,当场傻眼,回神后满头大汗地赶紧找县太爷禀告去,而发现官钰中毒躺在床上的无名客又适时地指认出有位名医正住在客栈中,立刻请他施予援手,总算让大司马免于立即毒发身亡的命运,也给了时间可以寻找药石医治。
砰!
客栈房间里的人闻声回头。
“是县太爷回来了!”掌柜道,又拭了拭脸上的冷汗。
房间里,一位气势冷厉,态度傲慢的中年男子也回过身,看到县太爷,眸光一闪,斥声道:“县太爷,你也太失职了!抓到毒杀大司马的重犯,竟不把他打进死牢,反而把他带进客栈里来,你是什么意思?”县太爷后头居然跟著龙壑,并且没有将他五花大绑治罪。
“我我我……”一身狼狈的县太爷又怒、又急、又惊惶、又无奈,现下还被人这么一吼,火气顿时爆发。“你又是何人?胆子真大,竟敢质问本官?哼,你居然趁本官晕头转向之际,来不及问清楚你的身分,就大剌剌地爬到本官头顶上来,还对我指三道四,你你你……你给我跪下!”天知道他在“逍遥别馆”时可是吃了大闷亏,已是满肚子怨气没处发了,现下还要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叫骂!
须知,今夜是他当官二十年来最恐怖的一夜。
先是“淘金客栈”的掌柜带著大司马的令牌闯进县府,告知大司马中毒出事,他吓到软了腿、慌了手脚。
之后,循著掌柜所言,他立刻前往“逍遥别馆”抓“日月寨”寨主龙壑,结果却落了个五十人去,五人回的悲惨结果。
他都快吓死了,好不容易平安返回客栈后,竟还要被这么个无名小卒凶!
“你怎么还不跪?”县太爷再度大吼。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身旁的龙壑,幸好龙壑似乎对他已没“兴趣”,并未一掌打向他的光头。
“你敢叫我跪下?胆子大的可是你!你可知我是谁?”高傲的中年汉子开始回嘴,态度嚣张。
“你是谁?报上名来!”县太爷牙都气到酸了。
“本大爷是你的上司!”
中年汉子从腰间拿出令牌,县太爷一看,凶恶的表情瞬间僵住,呆滞。
“本官是新科榜眼尹留志,官拜京畿西都府尹,亦是未来北八省之大司马人选!”
县太爷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晕厥过去。
尹留志再道:“我奉命保护官钰大司马的安危,孰料,才延迟两日进入巩山县,竟然就遇上大司马惨遭暗杀的惨剧!本官让人命令你缉拿龙壑归案,但你却像是在伺候主子似的,竟把龙壑给迎进了客栈里!”
县太爷脸色发青。他怎么这么倒楣哪?净是碰到些狠角色,他的官位还保不保得住?
“淘金客栈”掌柜的神情亦紧绷,再道:“小的就是因为尹爷到来,才知道客栈里住著大司马,只是,大司马居然在本店被人毒杀,小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倘若真出事了,他的性命还保得住吗?
尹留志斜睨龙壑,道:“犯人就在此地,县太爷,你还不赶快逮捕杀人要犯,愣在那里做什么?”
“我我我……我是想抓他呀,可是……我抓不住啊!”先前在“逍遥别馆”,他们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他带著五十名捕快要抓龙壑归案,岂知最后只剩下五名没躺在地上哀号呻吟,其他的,都受伤倒地不起了。
幸好“日月寨”寨主没有凶性大发,直接杀死他,只命令他一起前来“淘金客栈”一探究竟。
尹留志走向沈默的龙壑,一指,冷厉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不肯乖乖束手就擒!犯了死罪的江湖贼首,居然还敢跟官府对抗,看来日月寨主龙壑果真是轻世傲物之徒!外界传言“日月寨”改过向善之事,分明是欺世盗名之词,是为了博取同情才散播出来的谣言,真正的“日月寨”依然为非作歹!就是因为大司马看透了你的阴谋诡计,所以你才会直接对大司马痛下杀手!”
“大司马到底是怎么了?”薛又星走向前,问道。她前来客栈,就是要弄清楚一切。
尹留志嗤声,道:“毒是你们所下,你还问他怎么了?”
“大司马中了什么毒?他有救吗?”她再问。
“是有救,只是会受尽折磨。要知道,欲生欲死丸可是天下间最毒、最残、最恶的毒药丸,中此毒者,身心将会受到最痛苦的煎熬。”尹留志神情冰冷地道:“此毒,会让人痛苦万分,不仅全身肌肤发烫、发痛,还会宛如被秃鹰一口一口撕裂吃食般的难挨,肉体的疼痛不仅令人难以忍受,心窝处还会像被蝗蚁啃蚀般的奇痒无比,就连昏死毫无意识了,一样会被痛与痒侵袭折磨。欲生欲死丸可谓是江湖上最最狠毒的毒药,且被禁用,而龙壑竟拿此药来对付大司马,当然该死!”
薛又星往床铺方向一望,躺在床上的官钰昏迷不醒,但他全身发红且冷汗直冒,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是好狠,好狠……”薛又星不禁喃道,双手发颤。这也太过分了!
“会狠吗?这对龙壑而言该是习以为常之事,瞧他毫不在意的!”尹留志指控著面露微笑的龙壑。
薛又星转向龙壑,问道:“真是你?”龙壑本就是个狂傲且视人命如粪土之人,他会下毒杀官钰,她不意外,尤其,官钰才刚得罪过他。
“啊──”已无意识的官钰忽然痛苦地惨叫一声。
这道叫声让薛又星脸刷白,血色尽失。
尹留志再道:“我进客栈发现大司马中毒时,真是吓坏了,幸亏龙呈皇朝第一御医也恰巧来到“淘金客栈”,他适时诊断出大司马中了苗疆奇毒,也施药让大司马的毒性暂缓发作,以便有时间找寻解药。”
薛又星听到惨叫声,身子轻颤著,官钰痛苦的模样让她意识到龙壑的心性是残酷毒辣的,他是“日月寨”寨主,是黑帮之首,黑心黑血也毋须意外。
尹留志大声喝道:“龙壑,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抓住他!”
默不作声的龙壑眼珠儿一转,扬起唇角,逸出悚人的语调,道:“你要灭口吗?”
“什么灭口?”尹留志一震。
“白戏墙豢养的手下,岂能代天行道?”龙壑嘲讽地看著他,一针见血地说。
尹留志脸色大变。“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胡言乱语就可以掩藏你毒杀官员的罪行吗?”他眼神一冷,露出阴狠的微笑来。““日月寨”寨主妄想得到“忠勇王”之位,已经是人尽皆知之事,而你认为官钰会破坏你的计划,所以趁著他身分尚未被人揭晓之前杀了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藏匿罪行,我说的对不对?”
他恶言再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五年前,“日月寨”的前寨主龙逍曾经为难过上京赶考的官钰大司马,害得官钰差点死于巩山之中,幸好官钰大司马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而今,“日月寨”换你龙壑坐上宝座,你垂涎“忠勇王”,却又害怕官钰回到巩山县后,惩治“日月寨”五年前的不敬之罪,因此自然会把官钰的动向查得一清二楚,当掌握到他以微服出巡的姿态来到巩山县后,杀人灭口就是最快的招数了。”
“原来官钰跟“日月寨”还有这样的纠葛。”薛又星愈听心愈沈,身子也愈来愈不舒服。依照龙壑挑□的性格,他会杀官钰是很正常。
“你倒是把官钰与“日月寨”的纠葛查得一清二楚。”龙壑不否认他的说法。至于是谁告诉尹留志这段往事?想当然耳,自然是白戏墙。
尹留志觑了眼薛又星,这女子是龙壑的什么人?怎么会一直待在龙壑身边?而且似乎十分受到龙壑的重视。
蓦地,他眼露奇光。这女子是否能让龙壑受制于他?
龙壑冷冷一瞥,立刻看透了尹留志的想法,手臂直接搂住薛又星的纤腰。
“你要做什么?”薛又星吓一跳。不愧是贼首,见多了血腥,在肃杀的气氛之下,依旧可以对她调情。“放开我!在官爷受难的此刻,你不思救他性命,抱住我做什么?快为他解毒吧!”
“我们走。”确定官钰所中之毒是何物,也了解白戏墙的动向,足够了。
“你不救官钰”她大惊。
“不必我救,御医自会出手。”
“你们休想逃!”尹留志大喝一声,窗外倏地跳进数个黑衣人。
他们并非捕快装扮,个个蒙著脸,持著寒光尽露的剑,挥剑相向。
“走!”龙壑轻蔑一笑,拥住薛又星灵巧地闪身,避过一次又一次的剑气。
“哪里走!杀!”蒙面人手段凶狠,完全不似官府之人,倒像是江湖黑帮之士。
“小心!”县太爷抱头鼠窜,怕自己被砍到。
“抓住他!”
砰砰砰砰……
桌倒、椅飞,不识武之人一个个地逃窜出了房门外,而房内斯杀虽然激烈,但身手矫捷的龙壑却是占了上风。
“不要动!乖乖束手就擒!”
被护在臂弯里的薛又星不知该配合龙壑,又或者绊住龙壑,让尹留志抓住他?
“走。”龙壑搂住她要离开客栈。
“不能走,你要给交代!”薛又星决定硬下心肠,不动不移。看到官钰受此毒手,她不能走。再说,她的身子也变得没啥力气,脑袋更是昏昏沈沈的。
龙壑口气沈了,挥开逼来的剑,掳著她往门前一跃。“你选择相信他的话?”
“快抓人!给我抓住他们!”尹留志指挥手下抓人!
她脑子沈甸甸的,再道:“我无法饶恕下毒的狠心人,官钰太可怜了。你放开我,也留下来接受调查。”
“走。”
“不要!”
“由不得你。”
“这是畏罪潜逃!”她低嚷。
龙壑以不凡的身手躲过咄咄逼人的利剑。
“不能走──”
砰!
他带著薛又星破窗而出。
龙壑硬是抓著薛又星离开斯杀之地。
薛又星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翔,一起一落、一起一落,蒙胧的视线让她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只有听觉告诉她,她暂时远离了吵嚷斯杀的风暴地带。
忽然,她脚踏实地了。
又一会儿,龙壑将她带进一间民宅中。
“这是哪里?”天已大亮,民宅内的住民呢?屋子里意外的安静。“主人家呢?怎么没看见人?你该不会把他们也杀了吧?”
“先休息一下,喘口气。”龙壑不慌不忙地指示道。
“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你把主人家弄到哪儿去了?”她四处张望,心惊胆颤,怕是见著尸体被埋在后院土里。“珍贵的人命你总是轻贱视之,你究竟能嗜血到何种程度?”
“你以为我很喜欢杀人?”他看著她。
“你都畏罪潜逃了,证明你是心虚的。”她声音喑哑,甩了下晕沈的脑袋,深吸口气,再道:“你若无罪,又何必走?”
“若是被强行入罪,也要傻呼呼地等死吗?”他轻声反问。
她头更晕了,官钰痛苦的模样让她无法想太多。“你是该死、该死……”
他伸手扣住她的皓腕,一拉,她低呼一声,跌进他怀里。
“你就这么厌恶我,厌恶到将我视为杀人狂魔?”他掬起她的下颚,问道。
薛又星的郁闷堆积到了临界点。他是杀人狂魔没有错,她脑子里都是他毒杀对手的画面。跟这种视人命如蔽屣的狂傲之徒相处,可预见未来只会看见血腥,只会置身在风暴中,但她并不想让自己一直看见灾难、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