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现在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她不是第一次,甚至还为别的男人怀过孩子,而他为自己营造的一个完美的幻象,终于是被她一手摧毁,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母亲那句“二手的房子可以要,死过人的就不行”还在耳边不停地回响,虽然尖酸刻薄,可是却也是戳中了他最大的痛处。
或许一个男人可以允许自己的女人不是第一次,但是却没有多少男人能接受这个女人为别人怀过孕。
毕竟相夫教子是一件极其庄肃神圣的事,若非对那个人深爱至斯,又怎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忽然就觉得怕,怕她的心里还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人,怕她爱的是另一个人。
叶亦欢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眼泪沾满了她的脸,曾经明亮的双眼就像是一盏被熄灭的灯,再也没有一丝光亮,黑暗的让人绝望。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的苦笑起来。
究竟是谁的孩子呢……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时她也不过是大学刚毕业,二十二岁的年纪。她在凌南霄的入职酒会上喝醉了,第二天却在陌生人的房间里醒来,她甚至连那个人都没有见到,就被外面突如其来的记者们吓得不知所措。
她惊慌失措的裹好自己,在无数的镜头之下跑出了那间总统套房,躲进了卫生间里,直到记者们都散去之后,她才敢偷偷的出来。
然而她被拍到的事却很快就发了新闻,叶书华花了大价钱,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全部的消息,回到家却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耳光,咬牙切齿的骂她,“跟你。妈一样下作!”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自己不明不白的失去贞洁,虽然她在夜里也常常哭着醒过来,可是事情没有传出去,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崩溃的。最让她崩溃的是,她在一次聚会中得知,就在她在陌生人的房间醒来的那天,凌南霄和申恬发生关系,并且申恬怀了孕,凌南霄很快就会和她结婚的消息。
多么讽刺,他们在同一天出了这种事,申恬还有凌南霄,可是她却连自己怀了谁的孩子都不知道。
二十二岁,花一样的年纪,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开端,她却莫名其妙的怀了陌生人的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叶书华也不会允许她留,所以她一直偷偷地瞒着,想找个机会去医院打掉。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随手扔在垃圾桶里的验孕棒竟然让吴茵发现了,那天晚上她一回家,迎面而来的便是劈手一个耳光,她被打的措手不及,甚至一下撞到了柜角上,头顶则是叶书华怒不可遏的咒骂……
“跟不认识的男人发生关系,给我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孩子都有了!看样子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孽种是谁的,我叶书华丢不起这个脸,明天就去打掉!”
她那时身子一直不好,还贫血,本想对父亲说让她缓两天,可是叶书华却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第二天一早就让吴茵拉着她去了医院。
叶家好歹也是榕城的大户,叶书华也算是榕城有头有脸的商贾,医院里难免会有熟人。叶书华怕事情传出去会对公司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不许吴茵带着她去大医院,最终只找了一个私人的小医院。
那是叶亦欢第一次感到绝望,她拿着诊断书,孤零零的坐在走廊上,护士很快就出来叫她,她无意识的跟在护士后面走进手术室,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私人医院的条件不好,她躺在手术床榻上,明明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孩子,可是双腿被摆成屈辱的姿势,羞耻的她忍不住想哭。
后来医生给她打了麻醉,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流了很多血,源源不断的血从自己的身子里流出来,甚至连意识也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渐渐消散,耳边隐隐听到有人说“糟糕了,大出血”,“快去叫家属”之类的话,可是她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最后一丝意识散尽的前一刻,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铭刻在她记忆里的高大男子。
他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打比赛。
他在空无一人的大教室里拉着她的手写下自己的名字,温柔细心地叮嘱她早点回家。
他骑着车子带她从美丽的大学校园里飞驰而过,洒下一片欢声笑语。
他靠着窗棂为她吹“我心永恒”,给她传授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设计知识。
凌南霄,凌南霄,最后的最后,空白的脑中满满只有这三个字。
她那么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
她真的不想因为一场小小的人。流手术就这样死去,她还想看着他幸福,哪怕那个人是申恬,不是她。
只要他高兴,就好。
叶亦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下午了。
叶书华最终还是对她手下留情,没有真的放任她不管,在她大出血止住之后,立刻就派人将她送到了大医院里。
她曾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那个冰冷肮脏的小医院里,可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活下来了。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叶书华能帮她转院已经是法外开恩,让他来陪床榻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吴茵不是她妈,也不可能会在她身边照顾着,叶亦欢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嘴上都干的泛起了皮,轻轻一扯嘴角,唇上就是一道血口子。
腹中的孩子已经化为血水没有了,她却忽然觉得很难过,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和她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感,心疼的几乎喘不上来气,她想哭,呜咽了几声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原来欲哭无泪是这样让人绝望的感觉。
她出院之后没有多久,就传出了凌南霄和申恬在准备婚礼的消息。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八月份,是榕城的雨季。出院之后,她就每天呆在家里,有时坐在床榻上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就靠在床榻边看着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像是流不尽的眼泪一样。
凌南霄结婚前的两个星期,叶书华决定将她送到英国学珠宝设计,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好,其实叶亦欢很清楚,叶书华是怕她怀孕的事被传出去,他丢人。
凌南霄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眼中汩汩的泪和一望无际的悲凉,想抬手替她拭掉眼泪,手腕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所以,你在和我结婚之前,就已经和别人睡过,还有了孩子,对么?”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极为艰难,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嘶哑的像是失修已久的琴弦,峻峭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和凄凉。
“对不起……对不起……”叶亦欢终于捂着脸小声哭起来,眼泪顺着指缝滑出来,啜泣着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也不想的……”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她宁愿选择不去参加他的酒会,或者是不跟他结婚。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瞒着他,可是婚前叶书华曾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她,这些事一定不能告诉凌南霄,凌家向来重门第,重清白,一旦知道她并非完璧,那这场婚事一定是继续不下去了。
叶书华把事情的利弊分析的极其严重,她也不敢再多言,带着这个最大的秘密嫁给了凌南霄。
凌南霄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忽然仰头笑了两声,连声讽刺道:“好啊,真是好,原来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叶亦欢你真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阴谋家,我对你刮目相看。”
面对他的讽刺,叶亦欢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再也没有办法隐瞒了,只能对他道歉。
“你不用说对不起。”凌南霄自嘲的笑了笑,峻峭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黯然和失落,他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女人,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低沉而缓慢的道:“叶亦欢,我要跟你离婚!”
他没办法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知道的相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当初对她改观真是愚蠢到了极点,这个女人的心思深沉的可怕,他和她在一起,只会被她耍的团团转。
他没有办法和这样的女人共度余生,哪怕多在一起过一天都不行。
他的语气坚定而决然,叶亦欢先是一震,猛地仰头看向他,哽咽道:“欺骗你是我的不对,可是可不可以不要离婚?我……我……”
她“我”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没有给过她承诺,两人之间唯一的约定也已经形同虚设,建立在怀疑上的婚姻更是不堪一击。
她已经找不出任何能留住他的理由。
凌南霄的双眼泛着红,几近失控的冲她低吼道:“叶亦欢,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你把我当做玩偶一样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
“不是的……不是,阿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她撑起身子拉着他,眼泪就像是绝了堤一样,哭的哽咽而悲伤。
“相信?”凌南霄轻轻喃着这两个字,抬手掐住她小巧的下颚,眼尾忽然扫过冷厉的光,一字一句的咬牙道:“叶亦欢,你配不起这两个字!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这种满口谎言的女人了!”
他用力甩开她,起身便准备离开,叶亦欢倾身向前拉住他的手,几乎是半跪在地上的哭着恳求道:“阿霄,可不可以不要离婚,我们也有过很好的时候啊,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带我参加你们社团的联谊,你还对你的同学说会一直照顾我的……你说过的……还有前些日子,你说过有你在,我不用怕的。这些你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