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是凌南霄的竞争对手,明明知道她是凌南霄的妻子,可是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不说,反而在一直问她有关于珠宝设计的问题。
她现在想起来,都不禁怀疑他当时是不是在套她的话。
叶亦欢向后退了一步,黛眉轻轻蹙起,语气淡然道:“多谢邢总关心,不过这是我的私事,不便和邢总多说,抱歉。”
她的语气疏离而冷淡,邢漠北却也不恼,仍然温温浅笑,“叶老师是在生气?原因是什么?”
既然他问出来了,叶亦欢索性也不和他迂回,皱眉道:“邢总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您是大发珠宝的执行宦?”
其实早在她改口叫他“邢总”的时候,他就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没想到还真是被他猜中了。
邢漠北笑意不减,“我是谁,这很重要吗?”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重要,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很重要!”叶亦欢陡然升高了语调,眼里带着隐隐的怒气,一张小脸紧绷着,“您是大发珠宝的执行宦,也就是我丈夫的竞争对手,我和您走的太近,您让我丈夫怎么想?如果被媒体拍到,又会引起怎样的舆论?这些您都有没有考虑过?”
不管凌南霄对她是什么态度,可是她对凌南霄从来都是唯一的。她对于爱情的态度,从小就是从一而终的,她向来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认定了凌南霄,就会和一切对他不利的人和事划清界限,既然如此,她怎么能和邢漠北总是在一起?
邢漠北唇角的笑意敛了一些,脸色变得沉静起来,“可是对我来说,我的身份对于别人才重要,对于叶老师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叶亦欢一怔,“什么意思?”
“对于别人来说,一旦知道了我是大发珠宝的执行宦,他们只有阿谀奉承,这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我不希望我孩子的老师因为我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待,给他特殊待遇,让他从小就有种优越感。因此,我没有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会因为我是谁,而改变对我的看法。”
他的神色清隽恳切,看向她时,并没有一个上流社会对一个工薪阶级的居高临下,反而字字都透着真心。
叶亦欢不由得沉默了,作为一个老师,她没有办法不被一位父亲这样一番诚恳而又用心良苦的话打动。
默然许久,她低低的开口,“可我们确实不该走得太近。”
邢漠北不由得笑了,“我知道叶老师在意的是什么,可我们只是老师和家长的伙伴关系,不是么?如果是在是要和叶老师套近乎的话,只能说我有幸捡到了你的项链,做了一次恩人,仅此而已。”
他醇和的语调中带着微微的调侃,叶亦欢也终于被他这个无懈可击的“关系学说”的理论打败,只得惭愧的笑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邢先生看笑话了。”
“没关系,叶老师太客气了。”
他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是他求实心切,一时逼得她太紧了。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他蓦然打乱了她的世界,只能让她惊慌失措罢了。
“那我就先带孩子去上课了。”叶亦欢仍然有些尴尬,想要赶紧逃离这个气氛。
“叶老师慢走。”
邢漠北的神色依旧隽逸如常,如墨的眼中却隐了一抹讳莫如深。
自那天两人闹了矛盾之后,叶亦欢就没有在凌南霄面前笑过。
他们两个仍然睡在一张床榻上,晚上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对方,早晨起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对方,可是却相顾无言。
又是一早上班的时间,凌南霄一路上已经是第三次抬头从后视镜里偷瞄她了,可是却只见她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她最近的工作似乎很忙,每天一两天才会上了床榻睡觉。
过去明明是没有她,他才会睡得好。可是现在,她不和他在一张床榻上,他反倒觉得少了什么,她不睡,他也跟着失眠。
若是放到两个月以前,让他和叶亦欢坐在一辆车上都是天方夜谭,这种偷瞄她的鬼畜情节更是做梦都不可能有,可现在他确确实实正在做着。
凌南霄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真像孟靖谦说的那样,要么就是他吃错药了,要么就是他什么时候出门不小心被鬼附身了。
都已经绿灯了,前面的车却迟迟不走,凌南霄烦躁的按住喇叭,不经意的侧眼却瞄到了叶亦欢脖子上的项链。
一想到那天邢漠北给她戴项链时候,笑得一脸春风得意,他就觉得浑身不爽,不由得出声道:“喂,你能不能把你那个项链摘了?”
叶亦欢已经醒了,听到他恶劣的语气,回头白了他一眼,不善道:“要你管!”
“你这个女人!”凌南霄咬牙,脸上又气又恼,“你那个项链难看死了!到底是谁给你挑的,眼光真是差劲得没边了!”
他自是忘了那个“难看”的项链就是出自他凌大少之手,还一心认为是邢漠北买给她的,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车子停到了学校门口,叶亦欢一路都极力憋着笑,下车前她终于忍不住挑眉对凌南霄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项链丑的要死,设计这个项链的人真没眼光,你说是吧!”
凌南霄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那你还不摘了!”
叶亦欢耸了耸肩,“我乐意!我就喜欢戴丑的东西!哼!”
她说完,一把推上车门,笑容轻扬的走了。
凌南霄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的郁卒终于慢慢散去了一些,唇角也不由自主的逸出了一抹笑。
真是个死女人!
叶亦欢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最近凌南霄却还是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来接她。
其实最开始凌南霄不是很愿意来接她,即便有钟玥叮嘱在先,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想去的时候就找借口不去了。
直到有一天他给她打电话,她那边很吵,似乎正在赶路,透过电磁波只听得她气喘吁吁的声音,和她声线不稳的声音。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周围好不容易安静一些后,凌南霄终于听出来她是在地铁上,他刚想说话,却听那边一个高调的女声喊道:“走路看着点儿!长没长眼啊你!”接着便是叶亦欢道歉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凌南霄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她也算是名门淑女,豪门长媳,却连个送她的专车都没有,每天还要这样挤来挤去。
那边叫嚣的声音半晌才沉寂下去,他猛地想起来,他们刚结婚后,父亲严词厉色的强调让他天天去送叶亦欢上班,为了能避开她,他每天都要故意早走半个小时,而为了能和他同行,她每天都要起得更早,给他准备早餐,起初她还能跟上他的节奏,后来他越走越早,她渐渐力不从心,知道他是刻意疏远她,她也就不再和他一起上班了。
她追不上他,也就不再去追了。
直到两个月后,他才终于不用再早起,而她也习惯了挤公交,追地铁的日子。
蓦然回首,他们竟然已经这样过了两年了。
其实凌南霄并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如果因为这么一个插曲就让他对叶亦欢善心大发,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事情的关键在于,他有一天既然看到邢漠北来接她了!
有接就会有送,一来一去,就算没感情也要培养出感情了。
凌南霄越想越觉得不能淡定,终于主动提出来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话来。
坐在凌南霄的车上,叶亦欢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最近公司不忙吗?”
她有些奇怪,像他这种事事都亲力亲为的事业型男人,怎么就会突然有空来天天接她了,更何况,这在过去是从来都不会出现的情况。
凌南霄回答的好不随意,“还行吧,不算很忙。”
其实他已经快忙死了,跟邢漠北的竞争是一种让人焦躁的明争暗斗,明里暗里他都想赢了他,不想给邢漠北任何一个能赢的机会,就连手底下的员工都快被他压榨成鱼罐头了。
可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叶亦欢,他和邢漠北的竞争是男人的事,他不想看到她偏袒任何一方。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到她偏袒邢漠北。
他以前在事业上也有过竞争对手,可是胜负欲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一定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这样神经紧绷的工作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每天都觉得很累。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到下班时间,他就会不自觉的想到她恬静的笑脸,一天的疲累似乎也会在那一刻一扫而光。
他甚至没有发觉,他竟然隐隐有些期待见到她了。
他开始来接她下班,有时候来得早了,他就会撞上邢漠北,看到他们两人说话,回家的路上就会变得很沉默。
而没有遇到邢漠北的日子里,他就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问问她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他多半都是开个话题然后她说,关于他的工作,他却很少提到。
叶亦欢能发觉他们之间的改变,虽然不能明确的用语言表达出来,可她确实感觉到了和过去的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已经很少提起一个名字了。
申恬。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大忌一样,两个人都在刻意回避着,尽量不去提到她。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叶亦欢侧脸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他最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冷厉了,以前她有机会坐在副驾驶的时候,一转脸就只能看到他因为不耐烦而蹙起的墨眉,和他紧紧抿起的薄唇。而现在,她发现他的眉心已经舒展开来,眼中偶尔也会带一抹清润。
她灼热的目光很快就让凌南霄察觉到了,一转头就看她略有痴迷的盯着他,不由得蹙眉,“干嘛这么看着我?”
“啊?”叶亦欢急忙回神,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张口结舌道:“没……没什么……”
凌南霄也没再和她纠结,反而问:“对了,我看到你前段时间每天都忙到很晚,最近学校有活动吗?”
“嗯,期中考试结束了,要开家长会了。”
“家长会……”凌南霄的眼里出现了反感,“我上学的时候最讨厌开家长会了。因为我们班主任是个更年期的老女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才不管你爸是哪个局长哪个高宦。所以每次开家长会,后面站的那一排家长里,总有一个得是我爸,回家以后没少骂我。”
叶亦欢偷笑,“是不是因为你学习太差了?”
“你觉得可能吗?”凌南霄瞪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靖谦和绍城那俩小子!上高中那阵儿,就数他俩最能出幺蛾子,拉着我们几个没少干坏事,最后东窗事发了,跑的比谁都快,老师一问就卖萌装傻扮无辜,专业坑队友一百年。”
“真的假的?”叶亦欢有点惊讶,“顾医生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候?”
“你们女生就会被这种表象所迷惑。”他不屑的嗤了一声,“那小子上高中的时候物理学得特别好,我们高中的时候,教室旁边就是厕所,那小子有一次把教室和厕所的灯都给拆了,把并联改成了串联,结果最后改不回来了。教室开灯,厕所就有灯,教室关灯,厕所就停电。一到下课,他就把灯都关了,隔壁女厕所吓得嗷嗷直叫唤。”
“不会吧。”叶亦欢被这个爆料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顾医生以前也是个熊孩子。”
“不过可惜了,那小子物理好的让我们嫉妒,可是最后却学了医。”
叶亦欢绞着手指,低头喃喃道:“原来你们的学生时代这么丰富,可你从来都没跟我讲过。”
“我怎么没跟你讲过?”他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忘了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到我有晚上的选修课,你就从附中逃了晚自习跑来找我,每次都拉着我坐在最后一排,让我给你讲这些事,因为这个,我没少被历史系那个老头骂,最后差点就挂科了……”
叶亦欢猛地愣住了,眼里既有惊喜也有难以置信,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居然还记得?”
“我当然……”
“记得”两个字几乎是要脱口而出,然而到了嘴边他却猛地一顿,转过头便看到了她眼底闪着泪光。
凌南霄脸色不自然的转过头,轻咳一声,语气再次变得漠然,“我当然不记得了,人一辈子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清楚。”
叶亦欢失望的低下头,孤寂的隐去眼底的泪,轻声说:“你说得对,那么多事,怎么可能每一件都记得清楚。”
可是你不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每一桩,每一件,每一个笑脸,每一个恼怒的眼神,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长发终于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凌南霄没能看到她忍不住掉下的泪。
而他看着路的眼中有一抹深深地懊恼。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会突然说起这些,而且还说的那么自然随意,仿佛这件事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记忆依旧鲜活如初。
可是他们早已不是曾经的他们了,两年前的那一天,已经在一瞬间改变了所有人和所有事。
这个班上的家长在全校来说也都是一群祖宗爷,可是叶亦欢却没有丝毫的偏袒,脸上带着沉静妥帖的微笑,自信而淡然的为他们讲解每一个孩子的情况。
即便是坐在还没有大腿高的课桌前,邢漠北身子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优雅之气也没收到丝毫的影响,仍然一如往日的笑着。
这个女人果然是事业型的才女,只有在对待工作时,她的眼中才会有一种别样的专注而美丽。
“各科老师的评语都已经写在了成长记录册上,经过我的调查和统计,加上两次两次月考和一次期末检测的成绩,到目前为止,邢乔同学的进步是最大的……”
提到邢乔的名字,叶亦欢下意识的向坐在自家儿子座位上的邢漠北看去,两人不由的相视一笑。
凌南霄那天的话给她提了一个醒,老师们对于问题学生总是有一种偏见,因此连带着他们的家长也会遭殃,家长会有时候就变成了批斗会,孩子们回家也会受到家长的指责,由此便会造成学生、家长、老师三者之间的沟通不当。
针对这个,她特地对之前的家长会方案做了调整,把批评的环节取消了,整场家长会都以表扬和提问的形式进行,对于批评只是寥寥数语的一笔带过,看得出家长们对老师们的工作都很满意,对她这个班主任也是赞扬有加,甚至有好几位家长在结束后都提出要请她吃饭。
不过她之所以能得到家长们的肯定,跟凌南霄那天的闲聊有着很大的关系,送了家长们离开后,她便给凌南霄打了个电话请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