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两个人就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相处了,叶小瑜总觉得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复杂和沉重,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就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了。
钱源仍然和以前一样走在她左边,时时刻刻都护着她,所以当他们目睹了那场绑架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先保护她。
其实只是一场很简单的劫持案,戴着面罩的劫匪抢银行未遂,于是便顺手劫持了身边的人质,逼迫着警方放他离开。
周围全都是警员,在这一刻变得高度紧张起来,最怕的当然还是劫匪会伤害人质或者是携带危险品,人群在警员的疏散下离开,美帝到底是和国人不一样,周围没有多少人还兴致勃勃的看热闹,只有寥寥几人还在原地,记者和警员都围在银行周围,紧张的和劫匪对峙。
被劫持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劫匪尖锐的刀锋抵在她的脖子上,小姑娘咬着嘴唇不敢哭,生怕自己一发声就会激怒劫匪。
钱源拉着叶小瑜远远的看着,谈判专家还在赶来的路上,可是每拖延一分,被劫持的小姑娘就多了一分危险。
叶小瑜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上去和警员说:“可不可以让我试一试?”
穿着警服的美国警员看着面前这个黄皮肤的中国女孩,眼里写满了质疑和不信任,她太过年轻了,语言不同的话更容易刺激到劫匪。
叶小瑜把自己所有的证件都掏出来给那个警员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语言去说服他们,以往她和别人对话的时候都磕磕绊绊的,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她的口语竟然意外地流利,一字一句都让那个警员无法反驳。
她在两个警员的护送下接近了警戒线,钱源担心的拉住她,却被她笑着拂开了手,“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那个小姑娘也不会有事的。”
私心来说,钱源根本不在乎别人如何,他只怕叶小瑜会出事。
谈判的过程很艰难,绑匪已经是穷途末路,手边的同伴纷纷被击毙,他只有用手上的小女孩和警员做困兽之斗。
叶小瑜很紧张的在劝服他,在这过程当中,她一直都在关注着绑匪的表情,有好几次她都看到那位绑匪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周围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又让他重新警惕起来。
语言到底还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有那么两回,叶小瑜不知道是用错了词还是用错了语境,原本松动的绑匪慢慢开始变得十分警觉,到最后几乎都有了要弄伤人质的危险。
钱源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在周围看着,这当中他也听到了两个警员的对话,原来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叶小瑜抱有多大希望,只是在利用她和绑匪拖延时间,等着排爆组和谈判专家到来罢了。
他忽然觉得很气愤,就在他要冲出人群告诉叶小瑜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一直在等着的拆带专家和谈判专家也都来了。
谈判专家的靠近让那个绑匪的神经高度集中起来,原本快要成功的叶小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然而那个黑人专家看上去也没有多么的专业,至少在短暂的谈判过程中,绑匪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眼看人质的人身安危就要受到威胁,警员最终还是做出了击毙绑匪营救人质的决定。
叶小瑜一直就站在那个专家的身后,她距离那个绑匪其实也很近,所以当那个绑匪被爆头的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那一刻她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钱源猛地从人群之中冲出来抱住了她,警员一拥而上的开始制绑匪解救人质,只有叶小瑜一个人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知道,在她和那个绑匪短暂的谈判过程中,他们都说了什么。
其实那不过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抢劫失败之后他原本是想放弃的,可周围的同伴纷纷被击毙,他自己怕死,情急之下便劫持了身边的小女孩做人质。
叶小瑜在和他的对话过程中,有好几次她其实都已经说服了那个男孩,但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他的命。
她一直都相信生命可贵,可是在涉及了他人安危和社会治安问题的时候,警员还是选择了击毙他。
钱源将叶小瑜从人群中抱出来之后,她一直都缩在他怀里不停的颤抖和流泪,在她看来,那个男孩以后也许会坐牢或者判刑,但至少是不用死的。
是她太过无能,最终还是没能让他放下对峙。
钱源径直将她带回了酒店,叶小瑜一直靠在床榻上默默落泪,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看着她的眼泪自己心里也是难过得无以复加。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劝解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难过了。”
叶小瑜摇头,“如果我当时再努力一些,说不定就能避免这场悲剧了。”
他们都想起了当初在美国枪杀同学的韩国留学生赵承辉,尽管他当时在校园里杀了32个人,但是听说他被执行枪决之后,美国公民仍然去他的墓前祭拜他,原因只是一句人生来平等。
钱源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吗?”
他的话音将落,叶小瑜便猛地愣住了,她和钱源认识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他的病,而钱源自己也总是若无其事的,好像两个人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心理疾病似的。
可是现在他却这样镇定自若的提出了这的问题,这无异于是将他的伤口翻出来给她看。
叶小瑜定定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才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对,你接近我,想要帮我治疗我的抑郁症,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叶小瑜张了张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就任由她一个人将他当做一个病患看待,每一次的见面其实都不单纯,他也从来都不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你是么?”钱源淡笑,“我和你的导师佛兰克是朋友,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要帮我治疗了,之所以不问你原因,是因为我也想走出那些曾经的阴霾。”
叶小瑜垂下头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问:“那你不生气?”
“不生气,其实我以前也看过别的心理医生,比起他们对我的蔑视或者同情,你的治疗方法反倒让我容易接受一些。”
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对于钱源的治疗后期会进行的很顺利,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说出的每一个要求,他都从来不拒绝,对她所有的要求都是听之任之,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
钱源笑了笑,忽然又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抑郁症吗?”
“为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我得的不是阳光型抑郁症,而是神经性抑郁症,严重的时候甚至想过要自杀,有着很严重的妄想症,尽管自己没怎么注意过,可常常是第二天醒来之后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有在街上醒来的时候,也有在马路上醒来的经历,甚至有时身子上还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些伤痕。我父亲母亲当时也很着急,所以找了很多有名的心理医生给我看病,最后虽然有好转一些,其实是转化成了阳光型抑郁症,有了什么压力和不快,我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发泄,而是统统藏起来,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父母也放心了很多。”
钱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处,透过他的眼神,叶小瑜好像也穿越了时光,到了他患病的那个时候。
她接触过很多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对于钱源的情况自然也不陌生,可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有着这样傲人的身世背景,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着怎样阴暗的过去。
钱源笑了笑,又看向她道:“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大吗?”
叶小瑜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二十岁?”
“不是,是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本该和同学们天天在篮球场或者足球场挥汗如雨,可他那个时候却整日躲在暗不见光的书房里,将厚重的窗帘拉起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能把自己隐藏起来似的。
叶小瑜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慢慢接近着什么相,这个真相是关乎于钱源的过去,或许它一打开之后,她就能彻底的了解到钱源这个人了。
她屏息看着他,他垂着头,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的杯子,缓缓地说道:“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我曾经有一个妹妹。”
叶小瑜蓦然提高了声调,“妹妹?”
她在接触钱源的过程中也调查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和资料,可是所有的资料上都显示他是个独生子,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对,我以前有个妹妹,她比我小四岁,叫钱沙。”钱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眼神也带了几分痛楚,垂着眼轻声道:“沙沙出生前,我一直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所有的长辈都很宠爱我,我一直都很享受这样的宠溺,可我四岁的时候,沙沙忽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一直都不喜欢她,我觉得是她抢夺了父母长辈的宠爱,尽管她很粘我,也很听我的话,可我对她仍然没有好感,总是不断地想要赶走她,我们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可我从来不带她一起上学,哪怕不让司机送我,我也不愿意跟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