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没有好好照顾她,她的病都还没好,小小年纪就像个药罐子一样,不停的周折反复,她当初求过我,化疗太难受的时候,她哭着跟我说‘姐,我不想继续了,我想放弃’,当时我还打了她一个耳光,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只考虑到了自己的感情,根本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她想过。”
乔以薇看着那扇门,不只是说给他听还是在自言自语,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下来,她也不擦,反正擦也擦不净。
邢漠北紧紧拥住她,心里阵阵揪疼,嘴里也泛着苦味,“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是谁的错都不重要了,现在他们所有人的心愿就是能看着蔓蔓好好地。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深夜的时候,乔以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的钉在急救室的门上,好像她眨一下眼,蔓蔓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邢漠北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犹豫了良久才问她,“薇薇,当时蔓蔓说的话……”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这种话,可是他一分钟都等不了了,脑子里满满都是乔以蔓当时说过的话,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他,甚至在刚生了孩子还在大雨里祈求他的母亲。
他忽然觉得神经都紧绷起来,触手可及的真相马上就要剥丝抽茧,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是不知道的。
可乔以薇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猩红,眼神空空的,好像把他看进去了,又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样。
“漠北,我现在很累,不想谈这些事情,我们不要说了,好吗?”
那些前尘往事在妹妹的生死面前比起来,真的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这是她绝无仅有的亲人了,她现在只希望妹妹能好好的,什么都不想再去想起了。
邢漠北看着她虚脱脆弱的模样,也不再坚持,只伸手揽着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声安抚道:“那你就这样靠着我,累了就休息一下。”
他想给她一点温暖的支持,到这一刻他真的彻彻底底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心,他还是爱她,这么多年,最爱最恨的,只有她。
许晨也没有说话,一个人靠坐在急救室对面的地板上,眼里什么都看不到。
刚刚有医生出来,他立刻冲上去问情况,现在才知道原来乔以蔓一直都患有白血病,身子很差,这一次的情况很危急也很严重。
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的病,难怪她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难怪她脸色苍白得像个女鬼,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病情。
明明活的这么艰辛,可是在他面前却还是生机勃勃的,永远都是笑着的,好像从来都没有烦恼一样,甚至还不停地帮助别人,没有半分怨怪命运。
走廊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许晨抬头看了一眼,之前他派出去调查事情的助理也神色匆匆的赶过来了。
“二少,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您……接受得了吗?”
助理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忽然想笑,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是比现在的情况更让他无法接受的吗?
“你说吧,我承受得了。”
看到他这么说了,助理才点了点头,一字一句斟酌的说道:“之前您吩咐我去查您在日本的车祸,我已经查到了,车祸是甄家一手制造的……”
“你说什么?”许晨陡然提高声调,猛地起身揪住了他的衣领,双眼赤红的低吼:“你给说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
助理被他暴怒的样子吓得浑身颤抖,“是……是这样的,甄家为了联姻,当时本来是找了一辆车想撞了您,再让甄小姐顺理成章的去照顾您,可是没想到当时您的车上还有乔小姐。她因为安全气囊所以比您的情况好一点,爬出车里之后就立刻找人救您了,但后来甄家的人怕事情败露,就给您转了医院,把所有的事情都压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事实。
许晨松开了助理的衣领,猛地向后倒退了一步撞到了墙壁上,又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他记得当时是为了躲避一辆大卡车才会翻车的,现在想来,那辆卡车其实就是甄家安排的吧,想先害了他再去救他,以此就可以让他视甄雨婷为恩人,从而顺理成章的联姻。
可他们没想到车上还有一个乔以蔓,更怕乔以蔓会成为车祸的证人,所以才立刻掩盖事实,让甄雨婷赶往了日本。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原本以为聪明一世,可是却连这样简单的手段都看不清。
助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为难而又同情,犹豫了良久,还是小声道:“许少,还有一件事,您要听一下吗?”
“说……”
助理咽了咽口水,提心吊胆的轻声道:“还有……乔小姐为了救您,拖延了自己的急救时间,所以后来发生了感染,从而引起了白血病的复发,我问过她的主治医生了,其实她那时候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如果当时她救治及时的话,可能……不会这么严重……”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许晨仰头大口大口的做着深呼吸,就像是个即将溺毙的人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而死。
是因为他,全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当初自作主张要请她吃饭,那么就不会害她出车祸,后来也不会白血病复发。
乔以蔓救了他两次,每一次都是豁出性命的去救他。
他也是医生,自然知道白血病意味着什么,急性白血病有两个阶段,如果三年内能稳定,那么到第五年的时候只要治疗的好,基本上就是可以痊愈的,可是她却在最后的一刻功亏一篑了。
许晨抬手捂在心口,太疼了,好像都已经没知觉了一样,让他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助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低眉顺眼的退到一边,走廊上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静谧,所有人都屏息等着急救室的红灯熄灭。
直到急救室刺眼的红灯终于灭了,大家都猛的站了起来,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了,医生神色凝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就连手术帽都已经汗湿了。
乔以薇完全是靠着邢漠北的支撑才能稳住身子,抓着医生焦急而又颤抖的询问道:“怎么样?我妹妹怎么样了?手术成功吗?”
医生抬头抱歉的看了他们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乔以薇瞠大双眼摇着头,许晨则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红着眼揪着医生厉吼道:“你胡说什么?她不会死的!告诉你,我也是医生,你骗不了我,你再去救她啊!”
我们已经尽力了。
曾几何时,这样单薄而又苍白的话他也无数次的和病人家属说过,每一次都是冰冷而又公式化的,可是当这一刻也落在他身子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那个在福利院笑容明媚的女孩儿;那个为了帮他挡酒,胃痛的整夜都睡不着的女孩儿;那个明明自己患病,却还要帮助别人的女孩儿;那个一次又一次救了他的女孩儿……
死了。
旁边的乔以薇摇着头向后退着,不停地低喃道:“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妹妹不会死的。”
邢漠北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心魂俱裂,握着她的肩惊痛的低吼着,“薇薇你镇静一点!”
乔以薇泪流满面的甩开他,“你让我怎么镇静?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她现在死了!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双眼一闭就直直的向后倒了过去。
乔以薇转醒的时候,天光刚刚从百叶窗里照进来,周围全都是素净的白,冰冷的来苏水味融合在加湿器的水汽当中,她侧头看了看外面金色的新晨,只觉得心里好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一样。
右手被人紧紧握着,她移动视线看过去,邢漠北双手握着她的手,抵在额头上浅眠着。
他在这里守了她一夜吗?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发顶,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想要下床榻,可是才动了一下,浅睡着的男人便猛地惊醒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弹坐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没睡好,他的眼睛泛着血红,下巴上也长出了细密的清渣,脸色很憔悴,可是眼神却很惊喜,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她,大概是因为太急了,看上去甚至有点凶。
其实她也没什么,只是在爆炸的时候受到了一点擦伤,现在身子上有些酸疼,可是那些疼好像都比不上心里的疼。
乔以薇躺在床榻上仰面看着他,哑着嗓子问:“蔓蔓她……不在了,对吗?”
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时候,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现在梦醒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邢漠北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个问题,张了张嘴却连发声都变得很艰难,“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医生说蔓蔓因为白血病的原因,血液无法凝固,导致手术也变得很麻烦,一动刀就无法止血,失血过多是主要原因。
可他现在无法跟她说这么多,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