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薄的身影在夜幕之下渐行渐远,许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用力攥了攥拳,转身离开了。
他现在能握住的,都是将来对他的前程有利的,他放不开自己所有拥有的一切,医学专家的名利,许家雄厚的后台,还有他多年来倾尽心血研究的一切。
而这些,就只有甄雨婷能给他。是下雨,所以穆家福利院组织的募捐总是一拖再拖,一直都没能好好地举行一次。
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天空才终于算放晴了,乔以蔓接到了院长的电话后就赶到了福利院,和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起准备去街上募捐。
不是没想过借助政府的力量,可是院长去民政局找了几次负责人,不是一个推一个,最后推诿的找不到人,就是干脆被人拒见,有那么几次索性是被人赶出来的。
私立的福利院不好办,没有门路的时候想要办事更是比通天还难。
福利院的老师们也都自己掏腰包给孩子们捐款了,能出的基本上都出了,虽然社会上也有一些慈善机构会资助他们一些,可毕竟各项开销都很大,那些善款也只能算得上是杯水车薪罢了。
更重要的是福利院还有好几个带病的孩子,一个小棠治病的钱就已经足够多了,更何况还有其他的孩子。
网上的求助也发过了,可是总不能就坐着等钱掉下来,商讨了一下之后,好像也就只有在大街上募捐是比较直接快速的办法,找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不知道可不可行。
乔以蔓今天穿了和福利院老师统一的服装,白色的恤,中间印了一颗红色的心,鲜明而又简单。
恒隆广场算得上是榕城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之一了,这里靠近,又是商业中心,不少有钱人都喜欢来这里逛街,来这里募捐总是没错的。
这样的行为引人注意当人是无可避免的,不少经过的人们都对他们指指点点,其中不乏一些质疑和嘲弄的目光,有人也觉得他们是故意炒作或者是搞行为艺术的。
募捐进行的并不顺利,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收获的善款寥寥无几,倒是有几个人走上来问这问那,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显然就是怀疑他们的身份。
也有人拿着手机对他们拍照,不一会儿就被人在了微博上,流言四起,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有说他们是博取人们同情心的,也有人说他们根本就是现在行的乞丐骗术。
院长对每一个捐款的人都报以感激的微笑,无论是一百块还是五十块,都会获得福利院的老师们手工制作的小礼品。
当然也有一些很过分的人,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扔进捐款箱里一角钱,却腆着脸跟老师要礼品的。
社会上的人良莠不齐,面对这样的人,院长通常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们是出来募捐的,惹了事情总是不好的。
然而他们还没能在这里募捐多少钱,恒隆广场的负责人和保安就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严词厉色的要将他们赶走。
院长恳切的看着他们,请求道:“我们真的是福利院的老师和志愿者,我有工作证可以证明,我们就在这里呆一会儿,麻烦你们通融一下好不好?”
“你们在这里已经严重堵塞了交通,而且吸引了这么多围观群众,会影响我们商场营业的,赶快走开!”
乔以蔓也跟着说好话,“拜托你了,我们就在这里呆一会儿,就一个小时,时间到了我们立刻就走。”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如果是正经的福利院,可以去向政府申请资助,这样到大街上募捐,跟摆摊卖艺有什么区别?现在到处都是人贩子卖了小孩儿到街上做乞讨的,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快点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商场负责人的一句话变点燃了围观群众的情绪,现在确实有很多无良之人拐了孩子,打断孩子的手足,甚至将他们残害成残疾人,逼着他们到街上去乞讨人们的同情心。
可他们并不是坏人,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呢?
在人们的指点之下,乔以蔓只好抱着小棠,跟院长还有其他几位老师整理好东西离开了恒隆广场。
其他的地方估计也会遭到同样的待遇,几经周转之下,院长只好带着他们去了恒隆后面的一条窄街上,这里的人也不少,只不过身份地位要低一些,周边都是一些手工民族风的小店,多数都是一些年轻的,中下层的人们来这里。
尽管比不起恒隆广场的阔绰,可这里的人显然要比恒隆广场募捐到的善款多,虽然人民币的面值小了些,从百元大钞落成了十元二十元的小币,可是多一分钱也算是多一份希望。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要比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和善的多,捐了款,拿了礼品,还会和善的在横幅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临走之前也会对孩子们鼓励一番。
院长去给大家买水了,感谢的任务就落到了乔以蔓的身子上,所有捐款人都会拿到她亲手做的红绳手链,甚至还有两个大胆的男生上来问她的电话,都被她笑着婉拒了。
今天筹集的善款打算先用在几个孩子的治疗上,其余的将会全部用在小棠的身子上,对于院长和老师们的努力,这个三岁的小孩子显然还不能明白,抱着手上的冰激凌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有一对情侣走过来放了一百块进捐款箱,女孩又对着小棠好奇的问了一句,“这孩子得了什么病啊?”
一旁的乔以蔓刚准备说话,负责签名的陈老师已经嘴快的说道:“哎……可惜了,艾滋。”
“艾滋……”
周围的人都困惑的去思考,人群总突然爆发出一句:“那不是艾滋吗!”
所有的人都以他们为圆心猛地向后退了一圈,人们惊慌而又惶恐的看着他们,没有人敢在上前一步,甚至已经有人用衣袖遮起了口鼻,或者是仓皇逃离。
乔以蔓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冲上去将小棠护在身后,现在的人总会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难免会对一个孩子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尽管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被丢石子或者扔鸡蛋,可是人们眼中的嫌恶和鄙夷却更让他们难过,这并不是一种多么过分的病,更何况小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是在世人眼里,它代表的是不耻流的意思。
“你们快走吧,这种病多让人害怕啊,真是的……”
一言起,流言四起,围观的人们都开始抱怨或者控诉,特别是所有人的指责都落在了小棠身子上,让这个三岁的孩子忍不住向乔以蔓身后躲去。
她有些急切的向人群解释道:“大家别害怕,这种病不会因为咳嗽喷嚏或者唾液传染的,她只是个孩子,大家别这样!”
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就在乔以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人群中却忽然走出来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女孩儿。
很简单素净的打扮,女孩走到小棠面前半蹲下,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柔声问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面前这一幕,有诧异的,也有难以置信和不理解的。
小棠仰头看了看乔以蔓,得到她点头准许后,才缓缓走向那个年轻女孩,伸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抱着个小女孩儿,福利院来了所谓的慈善家,看到她也会躲得远远地,他们都很爱惜自己的生病,觉得她就是瘟疫,碰到都会死的。
乔以蔓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场景,那个女孩抱了抱小棠,眼里也慢慢有了眼泪,良久之后才起身对围在周围的人群道:“大家都看到了吧,这样平常的接触是没有问题的,你们可以害怕,但是请不要表现出来。你们也可以嫌弃,但是请你默默地走开,不要说出来。每个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很多孩子出生就携带这个病,并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希望你们也能平等地对待他们,不要带有色眼镜。”
女孩的话说完,周围静谧了几秒,随即却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掌声。
很多人都涌上来捐款,胆子大的人会上来和小棠合影,胆子小的也会摸摸她的手或脸,气氛霎时被推向了顶峰。
乔以蔓看着那个女孩儿把自己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塞进了捐款箱,在她离开的时候走上去问道:“明知道是那样严重的病,难道你不怕吗?”
女孩冲她笑了笑,眼底带着泪光,“我男朋友……哦不,应该说是我未婚夫,就是死于艾滋的。我们本来打算今年结婚的,结婚前他跟着朋友去献血,没想到竟然碰上了有携带病毒的针管。他的病来的很快,为了不拖累我,他很强硬的跟我分手了,我当时还很恨他,一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他已经去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我没能好好陪着他,甚至没能送他一程,所以我觉得很后悔。在接触了这个病之后,我也知道很多人都很怕,艾滋的病人对自己的病难以启齿,这也是他们生命悲惨结束的一个原因。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尽一点微薄的力量,告诉大家,其实这个病也没有那么可怕,至少在面对这样的病人时,不要太排斥,以免刺伤他们的自尊。”
那女孩说完,擦了擦眼泪便融入了人海之中,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乔以蔓才从脸上摸到了一把冰凉的眼泪。
“我身子上的现金带的不多,给你们开支票可以吗?或者有机也行。”
清淡的男声从头顶传来,乔以蔓一怔,抬头却对上了许晨薄凉的双眼,而他身旁则站着优雅高贵的甄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