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感激而又赞赏的看向叶亦欢,“我平时工作忙,不太注意到他,对于孩子打架的事,我一向觉得男孩子流点血没什么问题。不过叶老师说的对,再小的伤也有可能会酿成大祸,所以我听了您的建议,带乔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小孩子打闹只是脸上擦破一点皮而已,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多亏了叶老师的照顾。”
他的语气谦和而又诚恳,眼中满是真挚,叶亦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邢先生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这么说,我真是不好意思。”
邢漠北淡淡一笑,“听乔说,那天他在叶老师家吃了饭?他这孩子向来挑食,没想到叶老师竟然能镇得住他,想必叶老师的手艺一定了得。”
“我也只是能做一些家常菜而已。”
“既然叶老师给了乔这么多照顾,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表示表示。”
邢漠北弯了弯唇角,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天鹅绒盒子递到她面前,温声道:“这是送给叶老师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叶亦欢从师时间不长,可是从来都没接受过家长的礼物和馈赠。
她自觉身为老师,教书育人是理所应当的,收了家长的礼反倒成了一桩交易似得,给这个本来很高尚的职业抹了黑。
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叶亦欢的脸色变得有些冷,“邢先生,您这样做有点太好吧。”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可邢漠北依旧笑意不改的看着她,也没有把盒子收回去的意思,反倒是又递了递,坚持道:“不如叶老师打开看看再做决定,如何?”
他的声音温柔,可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无论是怎样的男人都会有霸道的时候,邢漠北显然也不会例外,如果说凌南霄的霸道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强势,那么邢漠北的霸道就只能是一种绵里藏针的决然,容不得人半分拒绝。
叶亦欢无奈,只好耐着性子接了过来,然而在她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却猛然愣住了。
一个铂金的四叶草坠子静静的躺在黑绒的首饰盒里,虽然很简约,却一点都不简单,中间的云形蓝钻在黄昏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晶透澄亮,分外耀眼奢华。
“这个……”她瞠大眸子看向邢漠北,眼中既有惊讶也有欣喜,就连声音都因为喜悦耳边的颤抖,“这个项链,怎么会在您那里?”
邢漠北的唇角弯出了优雅的弧度,“叶小姐,这个星期六,恒通广场的大发珠宝专卖店,我会亲手把您的项链交给您,不见不散。”
熟悉的约定从面前的男人口中说出,叶亦欢眼中的惊诧更加浓郁,手指指着邢漠北,好半天才激动道:“您就是森纳先生?”
邢漠北笑着点点头,“是我。”
叶亦欢难以置信的捂着嘴,看着面前高大隽逸的男人,仍然有些如置梦境的错觉,“天哪,我真的没想到会是您……”她对着邢漠北上下打量了一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名爵撞倒的人就是您!是您捡到了我的项链。”
邢漠北点头,“是的,那个人也是我。”
叶亦欢终于明白过来,有种醍醐灌顶的醒悟,“难怪我一直觉得给我打电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可是却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原来都是您啊!这个坠子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她的神色兴奋而又激动,原来她一直感谢的人,竟然就是她学生的家长!这个世界真是小的有些奇妙!
相较于她的激动,邢漠北就显得格外淡定,仍然波澜不兴的笑着,“叶老师这个坠子设计的非常精妙,不知您是从哪里买的?我很想认识一下它的设计师。”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研究她的项链,无论是从它的设计还是做工,几乎都可以堪称一流,这样的水平,一般人是绝对达不到的,除非……
邢漠北的眸子晦暗了几分,更加锐利的盯着她。
“它的设计师……”叶亦欢的脸色霎时暗淡下来,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它的设计师不会轻易见人的,抱歉。”
邢漠北的眼中有些惋惜和失望,可随即又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坠子中间的蓝宝石,应该是克什米尔蓝宝吧?”
他一语道破,叶亦欢有些惊讶,“您对钻石有研究?”
邢漠北挑眉,不置可否道:“了解过一些。”
叶亦欢点头,眼中有着钦佩之色,“那您真的是很有天赋,只是了解,竟然能一眼认出它是克什米尔蓝宝。”她说着,轻轻地捻起链子,然而刚一提起来,坠子就差一点从断掉的项链中掉到地上。
她还来不及惊呼,邢漠北已经及时伸手替她接住,重新放回在她的手心,“你的链子我试着找人修过了,不过因为断的比较彻底,不太好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链子,不好自作主张的替你换,只能这样还你了。”
“没关系,它能回到我手上,我已经很开心了。”叶亦欢感激的笑笑,将手心的坠子紧紧握紧,想了一下又提议道:“这个周六,不知邢先生有时间吗?您替我找回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请您吃饭好不好?”
不待邢漠北答应,一旁的邢乔已经上来抢话道:“好啊好啊!爸爸,我们这周六和去吃饭吧!”
邢漠北无奈的捏了捏他的鼻尖,“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亦欢点头,“那我订好了饭店,再给您打电话吧?”
“好!”
“嘀嘀……”
两个人正说着,一道鸣笛的声音忽然打断他们,叶亦欢扭头,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不远处,凌南霄正脸色阴郁的看着她。
叶亦欢脸上明朗的笑容变得黯然了几分,脸上隐约透出一丝凄怆。
邢漠北自然也看到了她脸上霎时消失笑容,转头却看到凌南霄冷着脸色向他们走过来,他唇角的笑也不自觉的敛去了一些。
凌南霄的步子很大,峻峭的脸上酝酿着不悦,方一走近叶亦欢,便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刚才在车里就看到了她和邢漠北的语笑嫣然,一颦一笑简直是刺眼到了极点!这个女人这两天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见面就跟他针锋相对,此时在别的男人面前却笑靥如花,真是让他忍无可忍!
他的动作强势而霸道,隐隐有种宣誓主权的感觉,叶亦欢被他大力的一扯,脚下一个趔趄的撞进了他的怀里,抬起头蹙眉望着他。
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嫌弃,凌南霄被她这个眼神刺得心底一恸,凉声问:“下班了没有?”
叶亦欢被他这种不善的语气搞得有些烦闷,可她知道凌南霄不会随随便便来找她的,更何况她不想在自己的单位附近丢人,只好淡声道:“下班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拿了包就下来。”
凌南霄点头,眼神警惕的看向邢漠北,缓缓放开了勾在叶亦欢腰上的手。
他一松开叶亦欢,她就向前两步,对邢漠北笑了笑,“那我先走了,邢先生路上小心。”
她那个笑容险些就让凌南霄把她拽了回来。
邢漠北颔首,“叶老师慢走。”
看着叶亦欢窈窕的背影越行越远,凌南霄双手插进口袋,转头看向邢漠北,唇角勾着清淡的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邢总,真是巧,我来接我老婆,不知道邢总来接什么人?”
他特意在“老婆”两字加重了语气,脸上虽然带笑,可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刚在邢漠北对叶亦欢的眼神他清楚的看在了眼里,那眼神似赏识,似感谢,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别的感情,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觉得看得刺眼。
邢漠北也淡淡一笑,“我来接我儿子。”
他话音刚落,邢乔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抱着他的大腿撒娇道:“爸爸,我好饿。”
凌南霄低头一看,墨眉骤然高拢,眼底也是满满的错愕和防备。
这小鬼不就是那天叶亦欢抱在怀里的小孩儿吗?
他微微眯眼,隐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也就是说,叶亦欢那天说去见家长,却在楼下搂搂抱抱的男人,就是邢漠北?
她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原来都是一派谎言!
邢漠北伸手揉了揉邢乔的脑袋,宠爱道:“我们这就去吃饭。”他说完,又抬起头对凌南霄道:“凌总,我要带儿子去吃饭,先失陪了。”
凌南霄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语气微冷,“走好。”
他看着邢漠北驱车离开,峻峭的脸颊紧绷,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的“咯咯”作响,眼底布满了愠怒,还有一些嫉恨和不甘。
叶亦欢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可是却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凌南霄咬牙,转过头,叶亦欢已经向他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你找我有事?”
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大步走向自己的车,不由分说的将她推了进去。
叶亦欢被他不分轻重的动作弄得撞到了车上,一时间疼的黛眉轻蹙,微愠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凌南霄抬头从后视镜瞟了她一眼,看着她清冷的脸色,忽然想到了她和邢漠北说话时的笑意浅浅,脸色不由得更加阴沉了些,语气十分冷冽,“你和邢漠北很熟?”
“邢漠北?”叶亦欢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是说乔的爸爸?不算很熟,只是老师和家长的关系,因为孩子的原因见过几次。怎么了?”
只见过几次,就已经发展到搂搂抱抱的地步了?
凌南霄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有别的了?”
他的语气很不好,就像是在质问一样,叶亦欢觉得莫名其妙而又很不舒服,呛声道:“没了!”
凌南霄深知再和她说下去又会引来一场争吵,只是警告她道:“以后不许和邢漠北单独见面!”
叶亦欢蹙眉,“为什么?”
这个男人突然跑来找她,在别的男人面前那样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用这样的语气警告她,简直是让她忍无可忍了。
凌南霄黑着脸,恶声恶气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不许见就是不许见!”
这大约就是男人们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不管是自己多么不喜欢,甚至是自己讨厌的东西,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不许被任何人觊觎或者染指。
叶亦欢不想再和他继续无意义的争吵,只好岔开话题,“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凌南霄拿起仪表台上的一个文件袋扔给她,“你仔细看看。”
叶亦欢其实早已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可还是屏住呼吸将文件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越看到后面,她的手指便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
“我已经根据上一次的协议做了调整,尽可能的给你最好的条件,你自己看一下,如果哪里不满意的话,我还可以再给你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他说完转头去看她,却见她捏着纸张的指尖不停地在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那张离婚协议上,打湿了那张纸。
他开出的条件的确已经很优厚了,如果放到别人身子上,离个婚能得到这么多财产,怕是祖上冒青烟才求来的,可是放在叶亦欢手里,她只觉得这张纸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为了离婚,你还真是下了大手笔啊……”叶亦欢笑得凄凉而苦涩,眼泪滑过腮边,很快就冰凉一片,她扬了扬手上的长纸,声线颤抖道:“以你现在的位置,怕是把你一半的财产都分给我了吧?你说,如果申恬知道你给了我这么多东西,她会不会现在就从病床榻上跳起来?”
凌南霄烦躁的蹙眉,“她不是那种人。”
“那她是那种人?凌南霄你以为你恨了解她吗?你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吗?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几近嘶吼,向来平静的她,此时也终于再也无法镇静。
对于那个女人,他一直都没有看清过,可是却一直把心放在她身子上。
“我只知道她没有看我的笑话!我只知道她没有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我!”
凌南霄忍不住冲她低喝,攥起的拳上青筋绷起,眼底布满了隐忍的伤痛。
狭小的空间里瞬间被剑拔弩张的硝烟弥漫,她看着他眼底的痛色,心里却是越来越空。
申恬那样的女人,居然也会不求回报的陪在别人身边?
“哈!”叶亦欢仰头冷笑一声,低低的道:“凌南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为你现在只相信自己而后悔。”
她说完便准备下车,凌南霄却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忍着怒气望着她,“叶亦欢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是!”她转头提高声调冲他喊,眼底是强忍着的摇摇欲坠的眼泪,“我就是说你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你永远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所看到的表面,凌南霄,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怜你,可怜你被蒙蔽在一片假象之中!”
这一次凌南霄被她的话震住了,瞠大眸子难以置信的望着她,而叶亦欢却一把挣开了他的手,推门下了车。
直到她已经下了车,凌南霄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叶亦欢已经站在路边准备打车了。
这条路上的人并不多,叶亦欢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刚拉开车门,手臂上便传来一股拉力,凌南霄低头对司机说了一句“不走了”,便不由分说的摔上了车门。
那出租车司机以为他俩是小夫妻闹别扭,骂骂咧咧了两句便开车走了。
叶亦欢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拦的车就这么开走了,一把甩开凌南霄的手,怒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脸上明明还有泪,眼睛哭得红红的,可是却是一副勃然发怒的模样。
“你给我说清楚!”凌南霄伸手掐住她的下颚,眸光抖动的低喝,“什么叫你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
他在她面前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她总是轻而易举的就牵动了他的情绪,为她发火,为她动怒。
“对!我是可怜你!”她的眼泪滚滚而落,滴在他的手背上,那么烫,就像要把他灼伤一般,“我可怜你看不清现实,可怜你所爱非人,可怜你这么久都得不到幸福!”
她说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吼,凌南霄被她几近失控的样子弄得有些怔忪,手上的力道也送了一些。
叶亦欢挣开他的束缚向后退了一步,看到他手上还拿着那份条件优厚的离婚协议,眼里忽然涌上一抹憎恨,冲上去一把夺过那叠纸,两把撕碎了砸在他的脸上。
纸片在空中纷纷扬扬,像是雪花一样散落在他身子上,边边角角砸在他的脸上,就像是刀割一样微微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