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边那位高挑的女人则环着手臂睇着他,从始至终都扬着下巴,颇为高傲的样子,可邢漠北自进门就没有多看她一眼。
“公司的事都处理的怎么样了?进军中国市场的调查做得如何?”
“不是很顺利,看样子还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还是先把美国总公司那一块做好会比较好。”
“嗯……美国方面交给我,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即便是在家里,母子俩说起话也有点公式化,江玉玲看了看邢漠北淡漠的神色,又轻咳了一声道:“阿漠,进门这么久,你还没跟婷婷打招呼呢。”
他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金婉婷,仍然是红色的包臀连衣裙,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小披肩,有种目中无人的感觉。
邢漠北只是扫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你也在。”
声音淡到没有一丝感情,好像只是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金婉婷倏然蹙起了眉,有些不悦的盯着他,“我一早就在这里了,怎么,才看到我?”
“自然是早就看到了,只不过要和我母亲问好,所以没跟你说话罢了。”
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让金婉婷登时恼火起来,“邢漠北,你是故意无视我是吧?”
江玉玲看到这景象便急忙站出来搂住金婉婷,还不时地跟儿子使个眼色,“阿漠,怎么跟婷婷说话呢?她一听说你要回来就在这里等你了,好几个小时了,你怎么就这种态度?”
“我没让她等我,而且我对别人一向是这种态度,她看不惯的话可以走。”
“你!”金婉婷气结,可是自小的家教还是让她忍着怒不发,只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什么叫做‘别人’?婷婷可是你的未婚妻!”
要不是碍着金婉婷在这里,江玉玲只怕真的要冲上去狠狠得给他一巴掌了。
他和金婉婷二十岁那年就订了婚,可后来却迟迟不结婚,也是因为要躲避金婉婷,所以他才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不停的飞国外,以至于接到进军中国市场的方案之后,他就立刻回国了。
“我从来没承认过什么未婚妻,这门亲事是你们自作主张定下来的,当初的订婚宴也是我被强迫的,她早就知道我对她没感情,可是却还要一厢情愿,这难道也是我的问题?”
二十四岁的邢漠北就是这样,冷漠,淡然,自我主义极强,他一向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从来不会管别人对他的看法,对他喜欢的人可以把心都掏出来,对于他不喜欢的人也可以漠然到熟视无睹,直白的有些伤人。
“邢漠北!”金婉婷一字一句的叫他,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对他道:“一厢情愿?你的意思是我倒贴着不放时不是?以为我稀罕跟你结婚?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放在这儿,总有一天我要你求着我结婚,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
金婉婷出身名门望族,自小便养成了一种说一不二,任性尖锐的性子,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喜欢这个男人,二十岁的时候跟他订婚,哪怕他订婚当晚就立刻飞往美国,可她还是倔强的坚持着。
反正她手上还有他亲手为她戴上的订婚戒指,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这一辈子除了邢漠北,她也没打算要嫁给别人,看看谁耗得过谁。
她说完这番话,劈手夺过自己扔在沙发上的限量版普拉达,踩着高跟鞋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邢家。
“婷婷,婷婷!”
江玉玲追在身后喊了几声,结果还是没能叫住她,回过头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儿子身子上,“现在好了,婷婷被你气走了,接下来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不会和她结婚,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邢漠北说完,再次鞠了一躬,转头便上了楼,背影坚定却也冷然。
江玉玲看着他的背影,用力的攥了攥拳,冷着脸色对一旁的管家沉声问道:“查的怎么样了?他从中国带回来那对姐妹,到底是什么人?”
她就知道国内一定是有着什么吸引着他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呆在中国不肯回来,结果如她所想,自己的儿子果然是被狐狸精缠上了!
因为刚回英国,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多的让邢漠北忙不过来,每天都是连轴转的会议,一场又一场,报告听了一个又一个,几乎让他烦躁不堪。
越是烦闷的时候,他就越想那幢小白楼里的那个小女人,如果这个时候能喝到一杯她亲手冲的咖啡,让她在为他按摩一下,那不知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真是不能想,越是想她,越是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了,眼前的文件全都变成了乱七八糟的字符,让他一点都看不进去。
几乎是没有多一刻犹豫的,邢漠北放着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抓起外套,不顾助理的呼喊便冲出了办公室。
自回了英国之后,他就一直在忙工作,大约有快一个星期都没见她了,也都是怪他,刚把她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把她扔下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一路加速疾驰到她住的地方,车刚停稳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花园里的蔷薇花仍然开得正艳,特别是因为有了人去侍弄它,现在变得比刚来的时候还要盛,当真有种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感觉。
邢漠北推门上了楼,屋里静悄悄的,他试探性的叫了她两声“乔以薇”,没有人应,他又叫了蔓蔓,结果还是没有人应。
难道是出去了?
不会是这么快就被母亲那边的人发现了吧?
他越想越担心,几乎找遍了整座房子,才终于在露台上看到了那个正在晒太阳看书的女人。
心里那块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邢漠北松了口气,轻轻走上去蒙住她的眼睛,乔以薇吓了一跳,可是熟悉的触感很快就让她明白过来,弯唇笑了笑。
“我猜猜……一定又是哪个帅哥吧?”
一句话便让邢漠北绷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松开了手,弯下腰环住她的肩,轻声问她,“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乔以薇低头抿了抿唇,“没有!”
“我才不信,我来检查一下!”
“还说不想?你刚刚的反应可不是这么说的!”
乔以薇羞涩的笑了笑,他却更加开怀,搂着她就不肯放手了。
当真是见到她就觉得所有的烦恼都没了,只是抱着她或拉着她的手都觉得满足。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蔓蔓呢?”
“嗯……还好吧,就是有点闷,蔓蔓和隔壁的孩子玩去了。”
英国人普遍还是比较热情的,她们的旁边住着一家中年夫妇,孩子的年龄和乔以蔓相当,因为刚到这里的前两天蔓蔓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上吐下泻的几乎都脱水了,乔以薇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半夜三更她又不敢去打扰他,无奈之下只好去求助了旁边的邻居。
哪知都那么晚了,她去敲人家的门,那夫妇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男主人开车送她俩去了医院,挂了两天的水才好转一点,出院之后蔓蔓就和她家的孩子成为了朋友。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呢?”
她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一想到她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遇到这种事,当时一定慌乱到了极点,邢漠北越想越觉得心疼。
乔以薇一笑,“那么晚了,我怎么好再去打扰你?而且太太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了。”
他有些抱歉的抱紧她,“最近都是我太忙疏忽你了,等过两天我稳定下来,就给你和蔓蔓安排学校。”
“好,谢谢你!”
她一脸真挚的看着他,邢漠北却白了她一眼,“嘴上说说就好了?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那……”
他的指尖还是带了些微微的薄凉,低吟着,“别……现在是白天。”
“白天又怎么了?咱们还没试过白天呢。”
“邢大哥,你煎牛排的手艺真好,有时间能不能教我啊?”
“当然,不过你得先改个称呼。”
“那叫什么……”
邢漠北一笑,“傻丫头,以后该叫姐夫了!”
“噢……”乔以蔓拖长了尾音,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姐夫说的对!”
这算不算是在占她便宜呢?
乔以薇靠在厨房外面含着笑,心里满满都是甜蜜,一直到那两个忙活的人发现了她,三个人才一起挤进了厨房。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顿饭在三个人的研究之下,结合了中西精粹,牛排意面加小炒,就是外国的菜实在是跟国内的差别有点大,吃起来没那么顺口。
晚饭之后邢漠北就拉着她在花园里散步,这样的时光少有,他也是能珍惜一分算一分,不敢虚度丝毫。
他经常会在忙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就跑来她这里,和姐妹俩一起研究新菜色,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相依偎在铺满阳光的露台上看书,多半是她看书,他看她,躺在她腿上小憩,十分得意的样子。
傍晚的时候他就拉着她在附近的庄园逛一逛,或者是带她熟悉一下英国的生活。
乔以薇一直都呆在这里显然也觉得烦闷,所以向他提出了想去伦敦大学旁听,他想了一下,给她安排了两个比较可靠的助手和司机,又给薇园里请了一位帮佣。
帮佣是一位五十左右的黑人妇女,身宽体胖,腰间围着一个白色的围裙,倒是真有点像《乱世佳人》里的胖妈妈。
那时的邢漠北有多爱她,对她就有多少耐心和宠溺,邻居总是能听到那个种满蔷薇花的小园里传出女孩儿飞扬的笑声,他能不顾自己疲惫的身心,高高的推起她的秋千,也能浪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和她下国际象棋,然后故意让她两步,被她杀的片甲不留。
在他的帮助下,蔓蔓的学校也安排好了,是一所华人开办的私立中学,因为蔓蔓性子怯懦,所以他还特地为她找了一个比较有亲和力的老师,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
蔓蔓的事情已经很麻烦他了,乔以薇也不好意思再向他开口替自己的工作,于是便请旁听时认识的英国同学帮她介绍工作,最后竟然在一间事务所找到了一个中文翻译的工作。
这也算是她的老本行了,再加上又是母语,她工作起来总是特别有精神,好像有用不完的冲劲儿似的,永远也不觉得累。
反倒是邢漠北有些不高兴了,他这人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一直都秉持着女主内男主外的老旧思想,心里还是有些希望她能做个全职主妇,等他摆平了家族那些老头子们之后,就让她在家里安心的相夫教子。
可乔以薇却一直都有着强烈的事业心,特别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说起自己工作时眼中所绽放出的那抹自信骄傲地光芒,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让邢漠北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都咽了下去。
更让他在意的当然不只是她的工作,而是因为她公司里那些白皮肤蓝眼睛,五宦深邃的英国男人。
任谁都知道英国男人是全世界出了名的绅士和有礼,特别是乔以薇又是个高挑温婉的东方女人,走在哪儿总是容易招惹一堆狂蜂浪蝶,他把她圈在身边都不放心,更何况是把她放出去。
他听不得她说公司里哪个男人好,哪个男人帅,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晚上的时候也就会更加卖力在她身子上证明自己的存在。
乔以薇总是被他翻弄的毫无招架之力,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嗔他一眼,说他小气,语气虽是气恼的,可唇角却挂着高兴的笑。
他总是不放心,以至于她下班之后,他都要亲力亲为的去接她,甚至会有点孩子气的搂住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强吻缠绵一番,引得周围的人都唏嘘起来,乔以薇也羞红了脸,这才善罢甘休。
公司里的人渐渐都认识了他,那个总是开着一辆低奢内敛的法拉利,每天都准时等在写字楼下的高大隽逸的东方男人,就是翻译部乔以薇的男朋友。
有同事开玩笑,看到他等在楼下的时候,大家就会起哄一般的笑闹,“乔以薇!”
乔以薇脸红的都烫起来了,跑到他身边就嗔怪的捶了他一拳,“都怪你,我现在在同事眼里都成了笑话了!”
邢漠北一笑,“那更好,那样就没人会追你了。”
他带着她在泰晤士河边的一家船餐厅吃晚餐,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外面静和优雅的泰晤士河,这条河对于日不落帝国的人民来说也算是母亲河了,就如同黄河对于中国人的意义一样。
她看着外面的静水深流,忽然就觉得有点怅然若失,无论她现在在他身边过得有多好,可是在异国却总也找不到归属感。
邢漠北看着她失落的侧脸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可是他没办法,母亲仍然在调查她,估计假以时日就要东窗事发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火山喷发之前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晚上回家的时候,邢漠北借口想多陪陪她,跟她一起上了楼。
蔓蔓已经睡了,两个人倒了一杯红酒靠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灯火阑珊,享受着此时此刻的静谧。
他侧眼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今天在泰晤士河边跟她打招呼的那个英国男人,问道:“今天晚上遇见的那个男人是你同事?”
“你说?是啊,他是我们公司里的律师,好多女同事喜欢他呢,个子又高,做事特别有条理,尤其是他的英国腔,真是太了。”
她这话刚出口,邢漠北的脸已经彻底的黑了,微眯着眼一字一句的问她,“你刚刚说,太了?”
“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世上最好听的腔调是怎样的。”
乔以薇看着他微勾的唇角,终于意识到自己栽了,用力挣了挣自己的手,“你干什么呀?都这么晚了,你今天不回去了?”
乔以薇也是体谅他的,关于他的家庭,他的一切,她至今为止一个字也没问过,好像当真就只爱他这个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
“不回了,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我哪儿都不去了。”
乔以薇总笑他,这薇园里的小白楼就像是他困住她的金丝笼一样,只不过她不是被他囚禁起来的金丝雀。
自那一次在邢家拂了金婉婷的面子,这个女人就没有再出现过他眼前,她向来是个孤高自傲的性子,自然容不得喜欢的男人这么呆瞒她,可她不出现,邢漠北反倒也乐得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