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漠北点头,“叶老师说的对,那我就先走了。”
他下了两步台阶,正欲转身的一瞬间,叶亦欢忽然柔声道:“邢先生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爸爸,乔现在能这么优秀,都是多亏了有您在。”
邢漠北一顿,转头看向她,昏暗的路灯下,叶亦欢微微浅笑,双眼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她只套了一件长款的毛衣,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头发柔柔的披在肩上,显得格外静美。
叶亦欢挽了挽耳边的头发,眼底一片沉静,“想必您的夫人也一定很幸福。”
她的话音刚落,邢漠北脸色突变,脚下猛地一滑,不由得向后栽去,叶亦欢急忙伸手拉他,“小心!”
邢漠北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手揽着叶亦欢的腰,一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个姿势难免有些暧昧,叶亦欢见他久久不动,以为是他伤到哪里了,急忙问道:“邢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邢漠北不着痕迹的松开她,倒退两步下了楼梯和她拉开距离,弯了弯唇角,“谢谢叶老师帮我。”
“没什么的,您不用客气。”叶亦欢摆手笑笑,双手插进毛衣的口袋里,歪了歪头,“那我先回去了,您慢走。”
她转身便上了楼,身后的邢漠北慢慢握紧了手心,视线隐在了一片幽暗之中。
凌南霄黑着脸看着楼下那抹娇小纤瘦的人影上了楼,“唰”的一声用力拉上了窗帘,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
他的脸色很难看,放在腿上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方才叶亦欢伸手拉那个男人的动作,简直是让他的火一下冲到了脑门子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萌生了一种想要冲下去把叶亦欢拉回来的冲动。
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是根据他的身形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回到家后竟然鬼使神差的站在窗边看她,这样注意她的情况,在以前来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他懒得去关注她,又或者说不屑于关注她。
她总是在他身边,只要他回头,她就一定站在身后,可是今天他发现似乎也并不是这样的。
她眼里也不完全是他,她眼里也是有别人的。
这个女人说是去送学生,却送了那么长时间,竟然还和学生家长拉拉扯扯,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又究竟是谁!
胸腔里似乎有股火在莫名其妙的燃烧着,从心头一直蔓延到他的大脑,几乎烧到了他的神经末梢。脑子里很混乱,那是一种说不清的乱,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气恼,仿佛还夹杂着一点害怕,总之很复杂,没有头绪。
房门“咔嗒”响了一声,凌南霄扭头便看到叶亦欢洋溢着一脸笑容进了屋,她的笑一直不散,从换鞋到挂衣服,眼里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的样子。她笑起来明明很好看,可是他今天却觉得格外刺眼。
或许只是因为她的笑容不是因为他了。
又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居然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他虽然不待见她,可是也不能容忍她给自己戴绿帽子!
叶亦欢并不知道凌南霄心里想什么,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柔声问他,“你回来啦?”
凌南霄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色望着她,语气也十分低冷,“那小鬼走了?”
“嗯,走了。”
凌南霄的眼里有了几分异样的神色,轻咳了一声,又冷着脸问,“他爸爸来接他的?”
“是啊。”
这一次凌南霄的脸色已经成了锅底黑,他都这么问了这么多话,她的回答居然最多只有三个字!
胸腔里蓦然涌上一股闷气,凌南霄气恼而又烦躁,“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大晚上的和陌生男人卿卿我我,居然还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当他这个丈夫是摆设吗?
叶亦欢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她从回来到现在明明都没有招惹过他,他却忽然发起了脾气,一时间莫名又茫然,“我没什么要说的啊……”
凌南霄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有气撒不出来,冷着脸倏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蹙眉不耐道:“算了,跟你讲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他面无表情的叶亦欢身边走过去,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叶亦欢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冷厉的看着她,“叶亦欢,这种话我只说一次,无论我和你之间怎么样,但是既然你的名字和我写在同一张结婚证上,你最好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我们一天没有离婚,你就还是凌家的少夫人,即便你现在急着找别的男人,也请你耐住自己寂寞的心,不要给我惹麻烦!”
他一字一句都直指她作风不正,叶亦欢不由得蹙起眉,语气也冷了几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很明白!”凌南霄抬手挥开她,伸手扼住她的下巴,微微眯眼道:“还有,如果下次你想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麻烦你去一个我视线之外的地方,我不想看到我的‘妻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和别的男人揪扯不清!”
妻子两个字被他咬的很重,里面盛满了憎恶和鄙弃。
叶亦欢终于明白过来他大概是看到她和邢漠北了,她的下颚被他掐的生疼,可还是急切道:“我和那个人只是……”
“我不想听你解释!”
他转身大步上了楼,叶亦欢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亦欢上楼洗澡的时候,凌南霄已经睡下了,此时正背对着她。
她抬头看了看表,还没到十点,往日他睡得再早也不会这么早的。
他虽然刚刚冲她发了那么大的火,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可她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子,于是小声问道:“你睡了吗?”
“没睡!”
“哦……”叶亦欢咬了咬唇,又小声问:“你洗澡了吗?”
“不想洗!”
他的语气很冲,就像是吃了炸药一样,看起来不像是生病了,可是叶亦欢还是问了一下,“你是不是哪里难受……”
凌南霄被她连珠炮似的提问气的“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僵硬着一张脸恶声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要去洗澡就赶紧去!在这里一直聒噪些什么!”
他现在只想让自己静一静,好好想想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正常,可这个女人偏生没有眼力见,一刻也不得让他安生。
叶亦欢被他这么一吼,一张小脸霎时暗淡下来,隐隐有些委屈,垂着眼低低的说:“我知道了,那我去洗了。”
她转身进了浴室,凌南霄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那股火烧的更旺了,她对别人都言笑晏晏的,在他面前就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是碍眼极了。
浴室里很快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想着她方才的模样,凌南霄更觉得心烦意乱,皱着眉翻身躺回了床榻上。
睡觉!
然而他闭上眼,极力让自己摒弃杂念好好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却总是出现叶亦欢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的场面。
凌南霄越想越烦躁,就在他准备去楼下透透气的时候,浴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东西砸碎,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
凌南霄刚握上门把的手又急忙收了回来,大步走到浴室门口,蹙眉拍着玻璃门,“叶亦欢,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里面的水声不断,叶亦欢的声音微弱却极力隐忍,“我没事……只是摔了一下……”
凌南霄试着拧了拧门把,却发现她已经把门反锁了,低咒了一声,只好又跑回书房去找备用钥匙。
他一拉开门,里面的水汽就争先恐后的窜出来,地上散落了满地瓶瓶罐罐,莲蓬头也没关,叶亦欢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痛的都皱在一起了。
她刚刚从浴缸里一出来,本来受了伤的脚就使不上力,再加上踩了水,一下就滑到了,不小心打翻了架子上的洗浴用品,后背还撞上了浴缸。
凌南霄大步走进浴室,叶亦欢被水淋得眼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不忘提醒他,“你小心些,地上很滑!”
他心里一暖,语气却依旧恶劣,“既然知道地滑,你自己怎么不小心些!”
凌南霄先关了水,随手扯了一块浴巾,低头准备裹住她,却不由得愣住了。
叶亦欢看着他的发旋,抿着嘴摇了摇头,小声说:“我真的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了!你不是前两天才扭到了!你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脑子……”
他的语气又焦又燥,墨眉蹙的很深,一张峻峭的脸紧紧地绷着,猛地抬起头看她,却见她也细细的盯着自己。
屋里静谧无声,两个人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凌南霄觉得自己的身里仿佛有什么在叫嚣,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一下,下一秒,他忽然一把扣上了叶亦欢的后脑,倾身吻上了她。
他懊恼的在心里低咒一声,随即不自然的站起身,嗓音带着低低的沙哑,“咳……那个,我去收拾一下浴室,你自己上点药。”
他转身大步进了浴室,背影有些仓皇,也有些狼狈。
一进浴室里,凌南霄就急忙打开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好几次他才慢慢回了神。镜子里的男人眼里带着懊恼和隐忍,他闭了闭眼,极力让自己忘记刚才旖旎的情形,却怎么也没办法无视她的娇柔。
她娇艳欲滴的薄唇,迷蒙而清丽的眼睛,就连她锁骨上细细密密的水珠都是那么吸引人,像极了所谓的出水芙蓉。
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长恨歌的那句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便是倾国倾城的杨贵妃,也未必会有她这般柔美诱人。
凌南霄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能让他怎么办?他一个而立之年的大男人,面对一个柔柔的女人总会动点心的。
更何况叶亦欢长得又不丑,尤其是沐浴之后,简直是该死的好看……
他越想越觉得鄙视自己,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纵欲的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建立起来的冷漠总是一再被她击溃,不是因为她的诚意,就是因为她的温软。
凌南霄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叶亦欢正靠在床榻头看书,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她依旧是往日浅笑的神色,除了脸颊上染着一点绯红,没有任何异常。
反观他自己,似乎仍然没能从刚刚那个吻中缓过神来。
昏暗的灯光下并没有显示出叶亦欢绯红的脸色,同样的,凌南霄也没有看到她紧张和期待的双眼。
他忽然觉得有点挫败又烦躁,明明应该紧张不安的叶亦欢却波澜不兴,而向来淡漠冷静的他反倒乱了阵脚。
他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起她的盈酥白嫩,终于还是烦躁的说:“我去客房睡!”
“可……”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已经抱了枕头和被子大步离开了卧室。
第二天凌南霄起来的时候,叶亦欢正在厨房做早餐。
餐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他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猛地愣在了原地。
长纸上用初号字体打着七个大大的黑体字“半年之约协议书,”白纸黑字,显得分外扎眼。
再往下看,“协议书”上清清楚楚的列出了好几条规定。
每周夜不归宿不得超过三次。
每周至少要在一起吃两顿午餐和晚餐。
回短信不得少于五个字。
如遇到诸如“情人节”、“七夕”、“双方生日”这种特殊日子,一定要陪在对方身边。
事无巨细,小小的列了足有十条,凌南霄一条一条看下去,从最初觉得的荒谬,到最后一条“不得在对方需要关怀时不在身边”,他已经彻底有些无奈了。
凌南霄眉心高拢,指尖夹着那张薄薄的长纸扬声道:“叶亦欢,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