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他更懊恼的是,当时救她的人不是他。
他心底隐隐还是有一些私心的,他甚至希望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是他,那么叶亦欢就不会再对他有所保留了,或许他就可以真正的拥有她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邢漠北走进去将果篮和鲜花放在柜子上,转头看着她。
几天不见,她比先前消瘦了一些。她今天穿了一件短款呢大衣,领子是兔毛的,立起来的时候将她小半张脸都隐在了衣领之内,只露出两只黑亮的大眼睛,让人无比心疼。
邢漠北半靠在柜子上,神色凝重,语气也很沉,“美国那边已经有消息了,你预赛的作品很出彩,评委们都很喜欢,进决赛时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应该是最近就要出国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知道凌南霄这一次是用命将她换了回来,这么大的恩情,叶亦欢不可能置他于不顾。
叶亦欢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神色飘渺而恍惚。
邢漠北隐约就知道了她心底的想法,脸色也变得有晦暗起来,“你最好要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爱情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你总得有自己的生活……”
“漠北。”叶亦欢忽然抬头叫他,神色沉静,可是眼底却起了雾,“你知道吗?他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邢漠北一愣,显然是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叶亦欢仰头吸了吸鼻子,眼泪险些就滚落下来,“他听不见了,暂时性失聪,爆炸的击力穿破耳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她说着就哽咽起来,抬手掩住脸,眼泪却从指缝当中滑了出来。
邢漠北忽然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半晌之后,他还是走上去将她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声音中带了一份无奈,“我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你已经为了他放弃太多了,你想想你曾经的骄傲和辉煌,你想想你这段时间多么努力地拼搏向上,你真的甘心看着机会一次又一次从眼前溜走么?”而且每一次都是为了他。
晦暗深邃的眸子里不期然的染上了一抹嫉妒,他真的很想好好问问叶亦欢,凌南霄到底何德何能,让她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弃自己的未来。
他已经很久没尝过嫉妒的滋味了,那种胸腔里仿佛有把火在烧的滋味,真真是太不好受了。
他甚至很小心眼的想过,如果叶亦欢放弃了比赛,那她答应会做他女朋友的许诺也就不作数了。
劝她去参加比赛,不仅是为了让她能重新站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也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知道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很没有气度,也很卑劣,可是爱情容不得人大方。
叶亦欢靠在他的怀里,许久之后,她才带着鼻音说:“我答应你,等他的情况好转一点,我就开始准备比赛,好不好?”
邢漠北的身子一僵,将她从怀里推离一些,半信半疑的问:“你说真的?”
“真的。”叶亦欢冲他笑,含着眼泪重重的点头。
她不能永远都围绕在凌南霄的身边,她也要为自己活一次,参加阿多尼斯大赛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她答应了妈妈,吉教授,邢漠北,更重要的是,她答应过自己,一定要站在这个珠宝设计的最高领奖台上。
她已经为凌南霄放弃过一次自我了,她不能再为他放弃第二次。
这样的保证能有多少的可信度呢?
邢漠北深知凌南霄对她是个怎样的存在,撇开十年的感情不说,单说他豁出一切去救她,现在还失聪,是个人都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凌南霄这次是发了大招,叶亦欢十有八。九都要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邢漠北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的笑了笑,“你的人生,别人无法替你做决定,我只是希望看到你能活的更加漂亮。”
“我懂。”叶亦欢点头,“漠北,这段时间谢谢你在我身边支持我,鼓励我,一直给我机会,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的……”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的站在病房里,却没有发现门口早已站了一个神色阴沉冷厉的男人。
许久之后,一道讥嘲的男声才在耳边响彻开来,“二位真是好雅兴,在一起了还不够,还要特意跑到我的病房里给我秀恩爱?”
叶亦欢一震,急忙推开了面前的邢漠北,转头却看到凌南霄面容清冷的望着她,他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身子上还穿着条纹的病号服,头上也缠着纱布,右腿上还打着石膏,两臂拄着拐,身旁站着护工,带着病容的脸上满是失望和受伤,眼底是满满的讽刺。
“凌南霄,我……”
她忘了他现在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开口想要解释,凌南霄却已经冷着脸色呵斥道:“如果你们是来给我示威的,那就不用了,出去!”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见她,想确定她确实是脱离危险了,虽然母亲说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他却仍然在心底抱有侥幸的希望,想着或许那只是母亲为了让他死心编出的借口。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她和邢漠北拥抱在一起,二人含情脉脉的相互对视时,他终于相信了。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那么眼前看到的一切还能是假的吗?
“凌南霄,你听我说,我和漠北只是偶然遇见的,我们……”
叶亦欢说完才意识到他现在根本听不到她说话,急忙低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纸和笔,凌南霄却已经不想听她做任何解释,脸色又沉了几分,声色俱厉的喝道:“我让你们出去!听不懂话是不是?”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就意识不到他发出的吼声有多么大,叶亦欢被他震得心上都颤了颤,抬起头蹙眉望着他。
她的眼里带着一些不可理喻的神色,凌南霄心下大恸,只觉得做了开颅手术之后的中枢神经都被她这个眼神揪扯的生生发痛,痛感传至全身,几乎全身要麻痹了一样。
这段时间,她从来都没有看过他,第一次来看他,却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滚!”凌南霄动了动薄唇,发出这一个字节,见他们俩不动,他又提高了声调,“我让你们两个滚!你们听见没有?你们要秀恩爱还是要上。床榻都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叶亦欢你别以为我救了你就是我爱上你了,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死在那里,那样我后半辈子还要记着你,为你内疚,因为我真的一点都不希望我的记忆里有你的存在!”
他的侧脸紧绷着,锐利的双眼中都是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重伤之后的凌南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为了不让父母伤心,他在他们面前还尚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可眼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和自己的情敌站在一起,饶是他再能隐忍,所有的怒火也都在此刻爆发出来了。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就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么的伤人。
叶亦欢咬着唇瞪着他,澄亮的眼底满是倔强的眼泪。这么多天,她一直记挂着他,可到头来还是被他嘲讽的如此不堪。
她仰头吸了吸鼻子,重重的剜了他一眼,冷着脸色对身后的邢漠北道:“漠北,我们走!”
她说完便大步向外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多看他一眼。
她头发从他眼前飘然而过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而陌生的洗发水的馨香,朝思暮想了那么多天,想的他心都疼了。
邢漠北摇头叹了口气,抬起腿追了上去,和凌南霄擦身而过的一刻,他眼神复杂的望了他一眼,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无奈。
两个人相继离开,凌南霄站在空旷的病房里,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他转头就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果篮和鲜花,一把扔掉两臂间的拐杖,跌跌撞撞的走向那个柜子,抄起那个精美的果篮和鲜花砸向了门口。
“滚!都滚!”
他失控的冲门口厉吼,没了拐杖支撑的体一下滑坐在地上,无力而又颓败,心痛欲裂。
叶亦欢刚走出病房,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动静,随即就是他的吼声,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蹲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这个时候她应该放下脾气去安慰他,耐心地给他解释,可她就是受不了他总是误会她,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