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守了一夜,可蒋静心还是不肯离去,凌振霆的心也一直拴在凌南霄的身子上,索性就陪着妻子一直坐在外面。
叶亦欢知道蒋静心不想看见自己,买来的早点也没有亲自送上去,而是拜托了叶小瑜交到凌振霆手上。
世上没有什么人比父母更可靠,除了叶书华那种利益高于一切的商人之外。既然他的父母都守在这里,她也就不必再去添乱,听了小瑜的话和她一起回了家。
危险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昨天她还在感激凌南霄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而今天他却已经是接了两张病危通知的重症病患。
叶亦欢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就全都是凌南霄浑身是血躺在她怀里的样子,只好整夜整夜的睁着眼。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一切要离开了,可是这场事故却又偏偏将她的人生彻底颠覆。
工作的事情她也没有再去管过,邢漠北给她打过电话,可是都被她一句“我现在什么不想去想那些事”给敷衍过去了,他也来叶小瑜的家里找过她,叶小瑜也没有让他见过叶亦欢一面。
她现在就只有医院和家里两头跑,虽然每一次都没蒋静心拦在了外面,可是她仍然坚持每天都去看他。
凌南霄是第二天才被转入普通病房,第三天清晨才清醒过来的。
他的身子上还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手指上还夹着生命体征仪,一呼吸就可以看到呼吸罩上被笼了一层呵气,白茫茫的,那是生命的象征。
入眼的是一片素白,昏睡了这么久,外面的阳光都刺得眼睛生疼,周围没有浓烟和大火,他闭上眼又睁开,终于能确定自己还活着。
身子上到处都在痛,他勉强想侧一下身子,可是却不知牵扯到了哪一出,痛的额头上立刻沁出了冷汗,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当真是牵一发痛全身。
彼时蒋静心正坐在一旁削苹果,听见床榻上轻微的动静,转过头看到到他醒了,一把扔掉了手上的苹果,扑到他身边心急的喊道:“阿霄,你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可把妈妈吓死了!”
她说着便落下泪来,凌南霄侧眼看了看身边的母亲,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先前还精神矍铄的母亲,此刻两鬓都有了隐隐的白发,脸色憔悴的像是个纸人。
蒋静心激动地握着他的手,凌南霄转了转眼睛,在素净的高干病房里打量了一圈,视线重新落在母亲身子上,动了动唇片嗫喏道:“妈……”
只不过是一个字节而已,可是凌南霄却发声发的极其艰难,声音粗哑的像是从别人口中发出的一样,陌生的让他怀疑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
浓烟熏呛过的嗓子极其干涩,微微一动就是一阵刺痛,痛得他连抽气都要小心翼翼的。
蒋静心抚着他的脸哽咽着,“妈在这儿,妈在这儿,你想要什么?”
凌南霄又看了看周围,他记得自己陷入黑暗的前一秒还看到了叶亦欢的脸,可是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认知让凌南霄的全部神经都紧绷起来,身子上的痛感变得更加尖锐,强撑起身子反握住母亲的手,焦灼而心急的发声,“叶……叶……她哪……去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她推开了,可她为什么不在身边?
难道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她还是出事了?
嗓子一动就是一阵锐痛,痛的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暗哑的像是要失了声一样。
自己的儿子伤成这样,可是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那个祸害,蒋静心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冷着脸沉声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还记挂她做什么?”
凌南霄只看到母亲的嘴唇蠕动,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心里不由得更加焦急,忍着嗓子的痛感,提高了声调问道:“妈……您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到!”
他的话音刚落,不仅是蒋静心震住了,就连凌南霄自己也震住了。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周围的一切,他都听不到了。
他难道是聋了吗?
这个认知让凌南霄心里又慌又乱,抓着母亲的手尽全力的喊起来,“妈……妈……您……说句话,我……我听不到了!”
蒋静心也一下慌了神,摸着他的脸焦躁起来,“儿子,儿子,妈妈说话你能听见吗?啊?怎么会这样呢?医生呢?医生!”
她撒开凌南霄的手跑出去喊医生,病床榻上的凌南霄却对着天花板失了声。
他聋了,听不到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叶亦欢软软糯糯的叫他“阿霄”了。
凌南霄重新被推入了检查室,医生给出的结果是,他的耳朵受到了爆炸的冲击力的影响,耳骨膜破裂,因此影响了听觉,暂时性失聪。
蒋静心流着眼泪,只问了一个问题,“我儿子以后都会这样了吗?”
“凌少耳鼓膜的裂口不算太小,不过可以采取手术修补骨膜,手术成功的话,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的。”
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几天而已,蒋静心已经听了太多这样的消息,多到她分辨不出哪一个消息会影响到凌南霄的一生。
叶亦欢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医院的,她手里还提着保温桶,远远地看见蒋静心正在和医生说话,以为是凌南霄又出了什么问题,急忙加快步伐跑过来,焦急的关切道:“医生,是不是阿霄出什么问题了?”
“你还敢来!”蒋静心看到她便瞬间变得尖锐起来,抬手便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厉声喝道:“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我儿子就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你居然还有脸过来!”
“伯母,是不是阿霄出什么事了?您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她焦急的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蒋静心却流着泪冷笑一声,忍痛道:“你看他一眼想做什么?他现在已经聋了,暂时性失聪,你满意了吗?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不……不会的,伯母您说什么?阿霄他……”
叶亦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能会失聪呢?
蒋静心忽然就变了脸色,抓着她的衣服哭着哀求起来,“叶亦欢,就当是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儿子好不好?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再来了,我求你了……”
她哭得声泪俱下,叶亦欢咬着唇擦掉眼泪,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来,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抽噎着说:“对不起伯母,我走,我这就走。”
叶亦欢拎起被扔到地上的保温桶,背过身的一刻,眼泪终于绝了堤,汹涌的肆虐在了脸上。
他失聪了,都是因为她……
蒋静心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手上多出来了一个小本子。
凌南霄听不到声音,医生给了蒋静心这个东西,方便与他交流。
蒋静心站在病房外独自哭泣了好久,直到终于收住眼泪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哭,这才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缓缓地坐在他身边。
凌南霄侧眼看了看身边的母亲,哑着嗓子问:“妈……我以后都会这样了吗?”
医生刚刚给他喝了一点治嗓子的润喉糖浆,现在已经好了好了一些,至少勉强能说话了,只是声音仍然嘶哑难听。
忍了那么久的眼泪险些又流出来,蒋静心吸了吸鼻子,埋头在本子上写:“不会的,医生说只是暂时的,以后就好了。”
“是吗……”凌南霄喃喃道,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又转头看向母亲,目光灼灼的问:“叶亦欢呢?我记得我救她出来了,她为什么不在?”
蒋静心看着儿子充满期盼的目光,忍了忍眼泪,低头在本子上重重写道:“她没事,你放心吧。”
凌南霄的声音里有些失落,“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睁眼的第一刻就记挂着她,想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她明明是爱他的,他现在成这样,她应该会守着他才对。
可是为什么不见她人呢?
他好想她,好想赶快看到她。
一想到儿子现在这副样子,蒋静心心里就充满了对叶亦欢的怨气,毫不犹豫的在纸上写道:“别再想她了,你出事入院的这几天,她一次也没来看过你。”
凌南霄被母亲的话说的一震,瞠大双眸摇头道:“不可能,我不信!她不会不来看我的,妈……您在骗我,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是不是?”
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说到激动处都忍不住剧烈的呛咳起来,嗓子里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又冲了上来。
他不相信,不相信叶亦欢就这么扔下他不管,她不是这样绝情的人。
蒋静心眼看着他冲动的几乎要拔掉身子上的仪器,急忙按住他的身子,咬着唇飞快的在纸上写道:“你也说了,她如果看到你这样,一定会来的,可她这几天确实一次都没有来过!你忘了吗,你们已经离婚了!”
白纸黑字那么清晰,“离婚”两个字刺得凌南霄眼睛都生生发疼,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母亲,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不停地摇头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他这个样子让蒋静心也心痛难忍,可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叶亦欢造成的,她现在只想让那个女人离自己的儿子远远地,让他们两个从此以后什么牵扯也不要再有。
没有丝毫犹豫的,蒋静心狠了狠心,终于还是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你忘了你对她造成的伤害了吗?她说她不会原谅你的,即便你再怎么样,她都不会原谅你!”
蒋静心把本子放到凌南霄的面前,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深邃的眸子里那抹跳跃的希望终于渐渐黯淡了下去,变成了一片死灰,而他抓着床榻单的手也不由得渐渐松开。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他们前几天还那么激烈的争执过,他把话说得那么绝情,把她讽刺的那么不堪,她一定很生气吧?
她一定是生气了,所以即便他现在变成了这样,她也不肯再来多看他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