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深秋,山上的树木依然枝叶繁茂。燕浅夕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略略偏西。看来离落山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但还是得抓紧时间,想到这,她一跃而起。
燕浅夕将将移步,就听到身边传来惊恐、凄厉的哭喊:“啊,血、全是血,等不及太子哥哥来救我了,我命就要休了,呜呜……”
经公孙蕊一惊一乍的提醒,燕浅夕才发现两人早已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紧接着灼烫的疼痛阵阵袭来,看来眼下首要先处理伤势。她四顾一番,山上虽不能找到艾叶草那么好的止血植物,但龙鳞草应是不缺的,这种植物应该是漫山肆意生长。凭着那个时空记忆,那时为野外攀岩、徒步登山补充的知识,此是恰好派上用场,她惊喜地发现岩石周边就有不少龙鳞草,于是沉着道:“只是擦伤,要不了命的。你稍安,我帮你处理一下。”
公孙蕊此时对于燕浅夕已是百分信任,此刻她眼中的燕浅夕是仅次于她心中的太子哥哥的存在,简直是无所不能。她立即停止了自怜自哀,泪眼婆娑地看着燕浅夕灵巧的采了好多一串串形似铜钱野草,用岩石捣碎,然后帮她涂擦伤口。
“老天呀,难看死了,我现在的样子怎么见太子哥哥呀?”燕浅夕不耐地看了一眼刚刚处理完伤口的公孙蕊,只见她不知何时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有手柄的小巧铜镜,对着镜子一面揽镜自顾,一面喋喋不休地嘟囔。
燕浅夕淡然移开目光,却又猛然再看向公孙蕊,后者有所觉察的抬起头,怔怔看着燕浅夕盯着自己目光灼灼,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公孙蕊回过神顺着燕浅夕的目光低着一瞧,脸上立即飞上一片红霞。原来自己胸前的衣衫也破了一片,露出朱红的贴身心衣。
“脱下来。”
公孙蕊瞪大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浅夕,你说什么呀?”
“你心衣的颜色显眼,可以助我们脱险,你把它脱下来给我。”
“不要”公孙蕊双臂交抱于胸前,头摇得如拨浪鼓。“我不要,羞死啦!”
“别耽误时辰了,快脱!”
“不脱,要脱~~”公孙蕊偷觑了一眼燕浅夕的脸,硬生生地把剩下“你自己脱”给咽了回去,凄凄艾艾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衣太素,不醒目,把这个穿上吧。”见公孙蕊乖乖听话,燕浅夕的语气缓和了些,并脱下自己的外衫扔给了公孙蕊。
公孙蕊顺从地脱下了心衣,穿上燕浅夕给她的外衣,接着掏出绢帕拭脸、拭手、弹掉衣裳上的尘土等等,忙活好一阵,又对着铜镜练习了一个微笑,勉强满意。放下铜镜,公孙蕊茫然四顾,四下空旷,不见燕浅夕的踪影。大惊,霍地站起来,失声大叫:“浅夕,浅夕你在哪里?”
“别怕,我在这!”声音来至于头顶,公孙蕊仰头望过去,却不见燕浅夕的人,满眼茂密的枝叶中,但见一片明艳的红,高高扬起,格外显眼。待看细细看清那红色的物件后,差点没晕过去。
“浅夕,你……”公孙蕊一跺脚,几乎哭出来:“你这是做什么?你还让不让我活呀?”
半晌没有动静,公孙蕊张张嘴待再续,却见枝叶晃动,跟着一个人影纵身而下,落在了她面前。公孙蕊定睛一看,只见燕浅夕径自弹落身上的枯叶,转身又自顾自地忙开了。公孙蕊看着燕浅夕把干草、枯树枝、枯树叶一一收拢,全然不管她在的抗议。
“浅夕,你在不在听我说?你去把我的心衣拿下来,否则……”公孙蕊忍无可忍,怒不可遏道。
“否则怎样?你是打算拿跳下去威胁我呢?还是自己爬上去拿?”
“你……你……”
“别你啦,那些虚礼比你命重要呀?堂堂一国公主还担心嫁不出去?过来帮忙,山里过夜可不比得你的宫殿。”
“浅夕,你说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公孙蕊大惊失色,瞬间将心衣的事抛诸脑后。“你是说到天黑都等不到太子哥哥来救我们了?”
公孙蕊瞪着眼等了良久,总算反应过来,燕浅夕是不打算理睬她了,她不甘心地追问道:“浅夕,你是说太子哥哥到天黑都找不到我们吗?怎么可能?浅夕,我不要在山上过夜,夜里会有野兽出来吧?会冷得像冰窖吧……”
燕浅夕只觉分外聒噪,狠狠瞪了过去。触到那凛冽如刀的眼神,公孙蕊立即住了口,可怜兮兮看着燕浅夕。
“你负责捡枯叶、树枝等,一切可以作燃料的都收集,越多越好。”
见燕浅夕不悦,公孙蕊乖顺地重重点了点头,原本还打算问除了枯叶、树枝外,还有什么才算燃料,但看看燕浅夕的脸色,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乖乖干活了。
燕浅夕先是收集了些碎石垒了一个简易的防风炉,取了些易燃的枯叶,找一块坚硬的石头,作“火石”,用叶形飞镖不断向下敲击“火石”。直到太阳偏西,燕浅夕才成功将火花落到引物上点燃了火。
“火……是火啊!浅夕你定是位仙女,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你办不到的了!”公孙蕊欣喜若狂的道。
燕浅夕纵是习惯公孙蕊的性情,还是忍不住心在里暗道:见过仙女为变化个火种,折腾几个时辰的?若不是看着面前的火堆火势渐旺,燕浅夕都要怀疑那时空记载这种取火方式的人是不是瞎编的。想到这,抬头看了眼手舞足蹈公孙蕊,没好气道“我让你拾的柴火呢?”
“有,有的,都在这呢”公孙蕊讨好地一笑,指指身边的一堆枯枝乱叶道。
燕浅夕不满地皱了皱眉:“你过来看着火,会吗?”话一出口燕浅夕就后悔了,问得不是废话吗,这样一位不食人间烟火、养尊处优公主会看火才怪呢?
“不,不会,我可试试。”
“过来,你看着火,火势渐弱了,就往里加燃料,但不要一味地加,太过密不透风的话,火会灭的。”
“恩,放心吧,我会小心看着的。浅夕,你去哪?”
“我得去找些木柴,就靠你拾的这些,我们怎么撑过这夜晚?”
公孙蕊眼巴巴看着燕浅夕身形轻灵的攀岩而上,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才恹恹回头,目光落在面前的火堆上,忽又打起精神,认真往里添柴。
暮色临近,清雾四起,寒意降临。燕浅夕方才背着用藤蔓捆扎的木柴满载而归,她脚刚及地,就看到眼前的画面:公孙蕊托着腮,两眼无神望着一堆直冒黑烟的火堆发呆。大惊,当即伏地吹火,公孙蕊方才悠然转醒,懊悔不迭。
好一阵忙碌,二人方在重新燃起的火堆前坐下。公孙蕊往燕浅夕身旁靠了靠,小心翼翼道:“浅夕,对不起……”
燕浅夕默了默,忽然朝她递一个树叶包裹:“饿了吧?”
公孙蕊咽了咽口水,用力的点点头,待接过那包裹,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满心满眼地失望,只见那碧绿的叶片上尽数是些卵状的紫红色的小果子。
“怎么,看不上?在这荒山野岭,能找到这个,算是万幸了。”
“没有、没有”公孙蕊忙不迭地摆手,随即取了几颗就往嘴里放,“怎么这么酸?”公孙蕊忍不住吐了出来,苦着脸道。
“还好呀,我吃过,没你说的那么酸。”燕浅夕不由分说又把果子递到公孙蕊面前,“若不想脱水,难吃也得吃。”
公孙蕊默默接过,开始一颗一颗往嘴里放,已经尝不出果子酸了,倒是鼻子酸酸的。
“哭什么……别哭了……”
公孙蕊索性扑到燕浅夕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燕浅夕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任她哭。不知过了多久,公孙蕊哭累了,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浅夕,我长这么大,除了云烟姐姐,太子哥哥,你是第三个对我这么好的人。看着你轻轻松松,来去自如。我知道凭你的本领,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可是为了我,你却留下来,陪我在这里一起忍饥挨饿,不仅仅如此,你找到食物,还不顾危险自己先尝……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我,我还一直对你那么不好……”
“没有,你想多了。”
“行,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浅夕,这果子真的不酸,你再吃点吧……”
夜阑人静,月朗星疏。四周群峰的轮廓早已融入了夜的黑,置身在浓浓的墨色中,只剩天上的星和月的光在湖水中散淡,清冷的银辉像飞淌在暗夜里的流萤,一切朦胧的恍然若梦。
“好美!”身旁的公孙蕊冷不防开口道:“浅夕,这样的你好美!”燕浅夕继续闭眼假寐,公孙蕊立觉失言,慌忙滔滔不绝补救道:“我的意思是,素日你倘若肯花点心思捯饬自已,定会更美。对了,日后你就用我国宫廷御制的神女雪容膏吧,可别小觑,这神女雪容膏是用我国天山上产的千年雪莲研碎了,兑上白露节令的露还有白牡丹、白芙蓉、白梅酿的蜜,还有还有好多我叫不上名的草药才制成的,总之,是不得了的稀罕物,我国宫廷里但凡品级稍低的贵人也是求不得的,一直是朝贡赤天国圣品呢,云烟姐姐我也送她了,倾尘姐姐也用的,不过应是她母后省给她的,等出去了,我也送……”
“不用”燕浅夕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打断了公孙蕊的话。
“浅夕,你可要信我,保管能消除你肤色的暗沉和斑点,定教你肌肤如雪。”
“那又如何?”燕浅夕不耐地睁开眼道。
“你若是变得更美,太子哥哥定会看上你,这样一来,你、我还云烟姐姐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公孙蕊并不曾感觉燕浅夕的反感,仍然自顾自说着。她口中的太子哥哥说得轻描淡写,却如犹如静湖投石,在燕浅夕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白天那莫名其妙的慌乱又袭上心头,她断然喝道:“闭嘴!”继而她转过脸看向公孙蕊,一腔怒气却被入眼的景象击溃,瞬间如临大敌,警惕的盯着公孙蕊身后道:“别回头。”
却是已来不及,公孙蕊看到她的神色转变,本能的转过头,一条通体雪白,足了成年男了臂膀那么粗的一条蛇,与她约摸二三寸的距离,嘴里吐着血红的信子,昂着头,虎视眈眈盯着她。公孙蕊只觉一口气接不上来,晕了过去。几乎同时“嗖”的一声,燕浅夕的飞镖便射了出去。那飞镖却在靠近白蛇的那刻,但见寒冽的冷光一闪,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应声落地。而那蛇却并不受惊,从容在原地与燕浅夕对峙。
燕浅夕默默拽紧了另一枚飞镖……
突然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萧声,那蛇像似得到命令似的一溜烟的消失在黑夜里。
山谷更加寂静,一股幽风平地而起,燕浅夕下意识的挡在晕迷的公孙蕊身前,警惕地盯着四周,忽听一个声音悠悠道:“殿下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那个久违的熟悉的永远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这样的暗夜里响起,不真实的让人觉得像是个幻觉。
燕浅夕慢慢回过头,看见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人,他依然一身黑衣,依然丰神俊朗,闲庭散步般缓缓来到她面前。
在这荒山野岭、危机四伏的深夜,神情自若的朝她微微一笑,她绷紧的心弦突然放松了,眼中无端泛出了潮意。
“你怎么会来这里?”燕浅夕垂眸,散去眼中的水汽,淡然问。
她的小动作并没逃过连瑀的眼睛,他的心兀自一颤,饶是她再倔强逞强,终究还是一介女子,何况还一直活在九天云端,不识人间愁苦。
静默片刻,他不露声色的笑道:“许是我与殿下心有灵犀吧!”本是一贯调侃的口吻,不想声线里竟流露出连自己都陌生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