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扑朔迷离 (2)
将近台阶,老人拱手为礼,惑然问:“诸位大驾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老朽姓……”
雷堡主用一声哈哈打断老人的话,笑完说:“先别通名,在下对隐姓埋名的武林名宿,从不想听,也不忍听。”
老人寿眉一轩,反而定了神,再问:“尊驾掩去本来面目,请问来意如何?”
“既然来了,就用不着多问啦!在下是嵩山达摩庵首座的俗家门人,来意不言可知。”
老人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说:“少林门下,没有藏头露尾之人,尊驾的话无人敢予置信。”
“正如尊驾一般,如果在下说尊驾姓梁,尊驾难道也不敢置信?一指追魂梁兄,何不替在下为尊友引见引见?”
一指追魂弹开布囊套口,冷笑道:“看来,尊驾定然冲着老朽而来的了。”
雷堡主一声狂笑,接口道:“也可以说是冲游龙剑客而来。”
一指追魂大吃一惊,拨出剑丢了布囊,变色道:“你果然是少林门人?”
“信不信由你。梁老儿,在下有一不情之请,用不着急急拔剑。”
“如果是冲司马老弟而来,用不着饶舌了。”
“在下是一番好意,梁老儿,且听在下说完。目下贵庄已陷入包围,三家老小人数众多,他们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千万不可妄动。”
一指追魂心中狂跳,但仍沉着脸说:“老朽等着,你说吧!”
“在下请尊驾示知司马文琛夫妇俩的隐居处所。说了之后,在下转身就走,一句话,换三家老小数十条生命,不说……哦!尊驾乃是一代名宿,为了三家老小,定然不会令在下失望的,是么?”
一指追魂狂笑道:“哈哈哈哈!你这家伙竟要梁某出卖朋友,岂不可笑?”
“这事绝不可笑。司马文琛不是什么好东西,犯不着用数十条无辜性命替他消灾,阁下明人,当知权衡利害。”
“哈哈!即使老夫知道司马老弟的消息,也绝不能告诉你。梁某有的是一腔热血,你上吧,等什么?”
说完,一步步迫近,左手剑决徐举。
两壮汉也两面一分,九齿耙作势进扑。
灯火大明,十余名壮汉挺刀提剑在墙角中出现,十余支火把插在台阶石缝中。
雷堡主呵呵笑,摇头道:“在下不信尊驾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尚请三思。”
“闭口!”一指追魂怒叫。
雷堡主仍不住摇头,往下说:“在玉石俱焚之后,尊驾不可能全身溜走,在九阴搜脉分筋错骨等非人所能忍受的酷刑下,任何人难以隐藏心中的秘密,尊驾可曾想到了。”
一指追魂大吼一声,长剑前指,身剑合一飞射而至,左手的天玄指也候机点出。
他的天玄指绝学乃是武林一绝,与佛门的天心指有异曲同工之妙,潜劲可及丈外,指风可遥击丈外刀剑,一点即折,可穿三寸石板。
雷堡主举手一挥,五人乍分,闪电似的撤下一把乌光闪闪的长剑,向左疾闪。
剑是黑色,委实令人心寒,如果不是淬毒之物,绝不会变成黑色。剑一出鞘,令人头脑昏眩的腥风先至。
在火光中,如果有超人的目力,便可隐约看到锋口不是黑色的,有一条虽白昼亦难以看出的金色光线,十分怪异。
在他让招的刹那间,一缕指风已射向他的腹下。
他剑向下沉,撇剑、扭身。
他的怪眼紧吸住一指追魂的眼神,余光留意一指追魂的左肩,不消看着对方的指头,便知对方要用天玄指攻向何处部位。
“铮”一声龙吟,指风击中黑剑,剑发龙吟,不仅未断,反而将天玄指力震得无影无形。
同一瞬间,天罡手拔剑飞扑梅树阴影下的灰衣人,剑气厉啸,如同风雷隐响,好深厚的内力修为!
灰衣人一声怪啸,赤手空拳迎上。一出阴影,便被天罡手看清了,喜极大叫道:“鬼手天魔,正主儿,妙极!”
灰衣人果是鬼手天魔庞天德,竟然在这儿出现了,凶猛狞恶的面容依旧,令人见了毛骨悚然。
他迎上厉叫:“见不得人的狗东西!我天魔没死,鬼叫什么?活剥了你们这些王八蛋。”
他的一双苍白干枯鹰爪般的手,变成了紫色,十个特长的指头不住伸缩,像有一阵紫色薄雾袅袅升腾,身形如无形质的幽灵,在剑影中飘忽如烟,指尖抓扫间,距天罡手的肩背肋腿皆十分接近。
但他不敢从正面扣抓天罡手的长剑,因为剑气啸声有异,说明天罡手的内力十分惊人,在未摸清底细之前,他不能大意冒险。
他的鬼手功不畏刀剑,但假使对方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一柄平凡的长剑,同样可以击伤他的鬼手功。
天罡手心中有数,知道鬼手天魔要找机会近身抓人,不会冒险先尝试夺剑,暗中功行左臂,准备用天罡掌力行雷霆一击。
两人在走道附近展开激斗,舍死忘生周旋,双方都发觉对方了得,都不敢冒险硬拼。
表面上看来,两人半斤八两棋逢敌手,每一照面都是险象环生,每一击都凶猛绝伦步步惊心。
雷堡主这一面,也是惊险万状,两支剑风雷大作,飞旋冲错进退如电,地下的泥沙向八方激射飞散。
一指追魂的天玄指,两次擦过雷堡主的左胁,黑袍出现了血迹,但如想击中要害却不可能。
雷堡主的黑剑护住身前要害,剑到指劲便散,难以攻入。
两人都展开狂攻,剑势如狂风暴雨。
雷堡主的眼中,在攻出十三招之后,泛起了奇异的凶光,脚下似乎渐来渐慢,但剑势封得更密,他要不杀手了。
府城东门,一个白影飞越城墙,像一只白鹤,飘下了城根,掠过西度大桥,如同流光乍闪,奔向三家村。
屋前四对高手相搏,另一名黑袍蒙面人向屋内闯,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啸,拔剑闯入屋中。
竹篱外,飞入十余条黑影,领先的是程总管。
十余名凶神恶煞分闯三栋瓦屋,屋中便传出凄厉的惨号声,老小妇孺的号哭声,惊心动魄。
一指追魂心如火烙,紧攻三剑厉叫道:“你既然自称少林门下,为何效无耻小人的行径,向梁某的家小下手?”
叫完,晃身急撤。
雷堡主怎肯让他撤身入屋抢救家小?
他狂笑着急攻两剑,迫对方接招自救,一面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老匹夫,你认命吧。”
第二剑余势未收,一指追魂已从左侧抢近,错开剑左指连点五指,五道罡风连续飞出。
“哎呀!”雷堡主发出了惊叫,他避开了三指,第四道罡风穿过他的右胯骨外侧,如被火烙,鲜血激射。
也在这刹那间,他一扭身躯,剑突然幻化一道黑网罩出,中间三道奇快的淡淡黑芒,在扭身的瞬间刺出。
他拼受一指之伤,用上了神奇的剑法,凶猛地进击。
同一瞬间,身畔协助天罡手合攻鬼手天魔的一名黑抱人,狂叫一声仆倒在地,被一指追魂第五次点出的天玄指暗劲击中,做了雷堡主的替死鬼。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叭”一声暴响,天罡手的左掌与鬼手天魔的左手接上了,两人都是在同向右闪时出掌,在错肩时行雷霆一击。
鬼手无魔太过自信,却不知对方是宇内闻名以天罡掌力称雄天下的高手,只发现对方剑术了得,却小看了对方的掌力。
假使让他知道对手是天罡手,他才不敢用掌自找麻烦哩!
天罡掌乃是正宗玄门绝学,练至化境时,可击石如树,且可破内家气功,八成火候以下的金钟罩铁布衫,同样挨不起一击。
鬼手天魔不知对方的身份,也被屋内的惨叫声所激怒,要一掌抓碎天罡手的左肩。
可惜!天罡手早已存心计算他,故意露出左侧空门,掌到,他扭肩抬手,闪电似的硬接 一掌。
算得极准,高手相搏,招出捷如电闪,变招不易,双方只好全力以赴。
“哎……”鬼手天魔惊叫一声,身躯不但无法向右冲,却向左后方退,奇凶奇猛的天罡掌力,已毁了他的左掌,掌骨寸裂,但皮肉并未损毁多少,原是紫色的手掌变成青黑,强大的震力,将他震退了五六步。
天罡手也站立不牢,马步虚浮退了两步,未能乘机出剑追取鬼手天魔的命。
雷堡主拼受一指之伤,抓住机会用上了神奇的剑法,左跨被天玄指力划了一条三分深血槽,他的剑也在同一瞬间攻出。
一指追魂身陷危境,但临危不乱,百忙中收左肩吸腹扭腰,并挫身沉剑错招。
火光明亮,当他突然看到雷堡主攻出的怪招时,只感到浑身一震,如被雷击,才叫道:“你是无……哎……”
就在他要叫出对方名号时,“铮”一声清鸣,他的剑与黑剑接触,断了尺余剑身,剑身落地声和他的惨叫声同响,黑剑已刺入他的右半身,共中两剑之多,一剑在右肋,一剑在右胸。
雷堡主剑再向上挑,挑飞了一指追魂的残剑,左手疾伸,连制一指追魂腰脊三处重穴,一手挟在肋下,向台阶上纵去,进入厅中。
鬼手天魔左掌被毁,身形还未站稳,一名蒙面人恰在身后,看出了便宜,双手箕张扑上,伸手便抓。
鬼手天魔已发觉身后有警,猛地挫腰后退,不偏不倚扣住了抓向肩井的手,将人凌空扔出,抓住不放。
“砰”一声摔倒在身前,左脚突然踹出,将那家伙的脑袋踹破了,也将重新扑来的天罡手挡了一挡。
暗影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叫:“庞老爷子,留命报仇。哎……”
鬼手天魔心中一动,顿萌退意。
他并非贪生怕死的人,但眼看全村遭劫,对方既然掩去本来面目,岂会留下活口?定然赶尽杀绝。
今晚夜袭的人,功力之高骇人听闻,他必须留得命在,以便日后报仇,三家村梁家的人,在九泉也可安心。
他动了退意,但江湖道义却又令他脚下迟疑,心中在天人交战,略一停顿,脱身的机会消失了。
暗影中的厉叫,却惊醒了天罡手。
刚才一掌重击,并未将鬼手天魔击倒,对方更在身形未定的刹那间,仍能击杀一名同伴,鬼手天魔的造诣,大出他的意料,如果让鬼手天魔走了,怎成?
他知道鬼手天魔的轻功了得,真要走定可脱身,事急矣,犹豫不得,蓦地乘鬼手天魔还未站稳的瞬间,三颗铁莲子脱手飞射。
相距太近,高手的暗器不发则已,发则必中,两颗铁莲子锲入鬼手天魔的小腹左侧,只有一颗落空。
鬼手天魔“嗯”了一声,身形一震,钢牙紧咬,猛地一腿将脚下尸体踢飞,一声厉叫,强提真气冲出了村口,投入夜暗之中。
天罡手被尸体一挡,慢了一步,发觉鬼手天魔逃了,怎能不急,怒啸如雷地狂追,也投 入夜暗之中。
鬼手天魔身受重伤,亡命飞退,幸而铁莲子仅伤了些少内脏,他还能强忍痛楚狂奔。外面的蒙面人已纷纷抢入村中,也来不及拦他。
村口只有一名黑袍人,急忙截出。
天罡手的功力比他高明,但轻功却差点儿,追了三二十丈,鬼手天魔已奔上了到府城的小径,仍未能追上,相距仍是四丈余,同时前掠,暗器也够不上。
两人身形似电,向府城奔去。
后跟的黑袍人,更落后五六丈。
三家村中间瓦屋的大厅外,成了屠场。
厅不宽阔,神龛上供着天地君亲师,下供祖宗牌位,神案已被拖开,搁了一张大木凳,坐着只露一双眼的雷堡主,脚下躺着奄奄一息的一指追魂梁浩。
厅门大张,门外台阶下跌坐着三十余名男妇老幼,痛苦的呻吟声和哭泣声闹成一片,四周是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看守着这三十余名待宰的羔羊,刀剑作势欲出。
大厅中没有其他的人,可清晰地听得到外面的呻吟哭泣声了。
雷堡主一把抓起一指追魂,搁在身旁一张竹椅上,用传音入密之术说:“梁老哥,你确是了得,三绝神剑法一出,你便立即看出小弟的身份,毕竟咱们曾经是兄弟一场,难瞒你的法眼。小弟事非得已,老哥哥体怪。”
一指追魂已经支撑不住,但仍用嘶哑的微弱声音说:“狗东西,你不……不是人,是……是猪……狗不……不如的两……两脚畜生。”
“小弟也是不得已,已被六大门派所挟持,身不由己。目下小弟苦心孤诣,暗地练功,并联络昔年好友,准备报仇雪恨。
门外全是六大门派的高手,老哥哥不可大声说话。这些年来,小弟忍辱偷生苟延残喘,可是无法与六大门派争短长,更找不到司马老弟的消息,苦无机会。梁老弟,你可知道司马老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