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柯言按要求早上八点半准时出现在银行项目组的办公室门口。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整个房间被一张巨大的会议圆桌占满了,桌上电脑文件档案袋堆积如山,落得有半个人高。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能放电脑的桌面,刚把笔记本放上去要找插头,文件堆里一阵簌簌响动。夏柯言心里一惊,看着桌子这么乱,说不定里面还埋着吃剩的东西,招来蟑螂老鼠。
一个人影突然从档案堆里跃出来,看到夏柯言也吓了一跳:“嚯!你是谁啊?怎么进来都没声儿?”
她这才看清,人影是个瘦瘦高高白白的男生,高鼻梁,戴着副黑框眼镜,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熬夜还是长期戴眼镜,看起来失焦迷茫,但是衣服头发整洁清爽。像一把灰秃秃的老梅枝插进一只剔透明亮的玻璃花瓶。
短暂惊讶后,夏柯言迅速找回亲切的微笑,主动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夏柯言, Scarlett. BK的新人,也是这个项目组新加入的成员。以后请多多指教。”
“诶呦,幸会幸会,”男生扶了扶眼镜,有点腼腆地快速、蜻蜓点水式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快速收回去:“我叫赵清和,Noah.我是去年加入BK的数据分析师,欢迎欢迎。”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他们都还没来呢。”赵清和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笑了,像在表达“唉,我怎么又说蠢话了。”
“我刚刚在找电源插座一直蹲着所以没看到你进来.......”“这有啥,”夏柯言感觉这种小事哪还需要解释,遂摆了摆手:“找到了吗?”
“啊?嗯找到了。”“那也帮我的电脑插上,可以吗?”
赵清和又消失在档案山里。这时,门再次打开,两位女士悠哉游哉踱步进来,人手一杯星巴克。走在前面的女士看着大约35岁,葡萄酒红色的口红,眉峰锐利。一身卡其色大风衣,里面是纯白收腰连衣裙,左手臂挂着一只冰蓝色的小皮包,脚踩一双恨天高,其实全身上下没多少饰品但给人印象珠光宝气。后面跟着的那位三十岁出头,穿着不及前面的张扬奔放倒也能看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夏柯言正要上前自我介绍,风衣女压根没正眼瞧她,错过身子擦肩而过。后面跟着的那位也只是瞥了一眼。“不用说了,你是夏柯言嘛,一个小时后开会,你先准备准备。”
这语气,这腔调,绝对是电话里那个叫金素的女领导。金素坐下来,翘着二郎腿:“Noa-h,数据跑出来了赶紧发给我,磨磨蹭蹭的。”夏柯言默默坐下来打开电脑。看这两位同事的反应,似乎是对金素的作风习以为常了。
开会的时候,夏柯言才算真正见识到金素的作风。金素没说十分钟,她就听出来这位大姐对项目的数据和建模过程一知半解,完全是用自己对银行业和恒泰银行的了解撑场面,说的都基本是一些“宏观政策”“大数据”“互联网金融”之类的空话。不得不说金素对银行业了如指掌,新政策可能对线上业务的影响说的是头头是道。然而每次一到数据部分,都是赵清和非常识趣地补充说明,一补充就是一整个部分重新梳理。最让夏柯言吃惊的是,金大姐十分自信,对于恒泰对接同僚的几次质疑,摆出一副“爱信不信,懒得解释”的态度,搞得恒泰同事在她的白眼下好几次露出怀疑自己怀疑人生的神情。开了一次会,大部分人一无所知进来,一头雾水出去。夏柯言吃惊的是,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被招进BK而且一直留任。
午休,金素带着那位女同事出去吃,夏柯言越发感到奇怪:一个项目组就4个人,还分开吃饭,这叫什么氛围?去食堂吃完回来,看见办公室里只有赵清和,忍不住抱着饭盒坐到旁边问个明白。赵清和趴在桌子上午睡刚醒,睡眼惺忪地伸个懒腰。看见夏柯言在身边,立刻把舒展的身体缩回正常大小。
“Noah,这个项目进行到什么阶段了?”夏柯言说着打开饭盒,递到赵清和面前,里面是洗净的圣女果和草莓。
“到数据分析阶段,接下来就是方案设计然后基本是一些落实细节的收尾工作。”赵清和有点矜持地拿了一颗小番茄,一板一眼答道。
“那你挺厉害的。”两人对了一下眼色,赵心领神会:“你也学过这些?”
“对,项目书上提到的分析工具我会,”夏柯言接着说:“但是和你比我还差得远。希望可以跟着你多学。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要和我说啊,我会认真完成的!”
这么郑重,整的赵清和自己有点紧张:“额......好、好的......”她把一饭盒水果双手端到赵清和面前:“区区学费,不成敬意!”赵清和眼睛笑得弯弯的,托着盒底接过来了。夏柯言心里默默叹气,唉,这傻孩子,估计在项目组里除了被抢功劳还受了不少委屈,难得笑一笑。
下午,金素把夏柯言叫来。“Scarlett,你怎么连个会议记录都记不好?自己看看少了多少东西!”夏柯言以为自己把没保存终稿的半成品发过去了,凑近一看就是完整的记录。
“请问哪里少了呢?”夏柯言是录了音之后对照着整理的,实在不明白哪里少。
“我说大数据说央行宏观政策说整个银行业的那几段呢?”夏柯言心里犯嘀咕,这些内容和项目有关系吗?女同事在旁边扬汤止沸:“Gina,新来的哪能跟的上您的效率和节奏呢,不过会议纪录是态度问题,还谈不上什么能力。”
夏知道辩解无力,回去补上。抬眼看见赵清和正在应接不暇打内线电话和恒泰同僚沟通数据问题,猜到金素是把大部分技术活都给赵,也让恒泰那边一律联系赵,心里更是气不过。回想起严北陆的话,倒像是给自己打预防针。他在提醒自己,BK的工作环境很复杂,未必完全像某种信息渠道所传递的那样美好或单一。下班的时候,两位姐提着包先走了,夏柯言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好和赵清和说几句话。
“需不需要分一点活给我?不是数据方面的也没关系。”
赵清和感激地笑笑:“可以的,明天起要麻烦你帮我把恒泰同事给的数据清理一遍。”
唉,还是给了她想要的数据方面的活,夏柯言觉得这个男生善良且聪明。还不了解她的情况下的确不适合交付有难度的任务,先用入门级的工作看看基本功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给进阶性的任务,他心里很有数。
夏柯言一边整理桌子一边小声嘟囔:“什么人啊,跟华妃似的。”赵清和一脸疑惑:“谁是华飞?”夏忍住笑,拍拍他的肩:“没谁,咱们也走吧。”
两个人收拾收拾去等电梯,发现这一层正在维修,必须走楼梯到20层再乘电梯。赵清和显得有点尴尬,毕竟和不熟的同事一起走四层楼算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他真不知道要聊什么。夏柯言呢,在银行这几年别的没学到,学熟了闲聊的本事,净会瞎扯。从24到23层,她知道他是河南人家里还有个妹妹,现在在广州开花店,父母关系很好还会一起养花草;23到22层,他本科学应用数学硕士在美国读的统计学。
22到21层,他们迎面遇到一个人。周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