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牢房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何冲因为陈景行的呼声久未入睡,此时他竖起耳朵,随之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冲哭道:“夜黑风高,难不成想杀人灭口?”这李夫人虽未谋面,行事真是毒辣至极,这次若能死里逃生,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只见一黑衣少女疾步走来,腰间别着一根长笛,眼眸清亮。她身形灵巧,从靴子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不费吹灰之力撬开牢房的铁锁,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里面,唤醒他们道:“二位公子,快醒一醒。”
何冲本就假意熟睡,装模作样地抬起头,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将他周遭笼罩。他顿时两眼放光,道:“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夜能死在姑娘手中,属实三生有幸。”
“嘘!”一只纤纤玉手挡在他的唇上,软绵绵的令他五迷三道,黑衣少女小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快随我离去。”
何冲大喜,连忙点头道:“姑娘心好,想得周密,说得在理,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陈景行见有人出手搭救,神情又惊又喜,睡梦中听此声音有些耳熟,醒来后又见身形与他所识的一女子极其相似,拉着她的手腕询问道:“是你吗?”
那少女微微点点头,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事不宜迟,你们尽快离开这里。”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陈景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犹豫道,“我乃贱命一条,宁愿受尽折磨死在这里,也不能害苦你。”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黑衣少女眼神坚定道,“我既已出手相救,定能全身而退,还望公子以大局为重,勿替我操心。”
“姑娘一片好心,你怎能不识好歹。”何冲见二人推推嚷嚷,急切难耐,劝慰一番,又作揖追问着,“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他日得救一定当面重谢。”
“公子言重了。”那黑衣少女低头一笑,“出门之后,你们一路向东,五里地外有个避风亭,那里有人接应你们。”
陈景行眼中噙泪,起身说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何年才能相见,若是无缘再见,我便虚耗终生守在青灯古佛前,祈求佛主保佑姑娘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事在人为,公子又何须自暴自弃,来日方长,有缘自会相见。”
逃跑途中何冲后知后觉地问道:“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我见她看你的眼神含情脉脉,不像初次相识。”
“大哥休要胡说八道,玷污了姑娘的清白。”陈景行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实不相瞒我们自幼相识,奈何天意弄人,如今相见倒不如不见。”
“既然相识一场,待顺利逃脱之时,我做东请她吃顿便饭,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虽不懂你们这里的风俗习惯,但是我这人向来有恩必报,所以还要劳烦你一回,免得别人背地里说我是忘恩负义之辈。”何冲未解他的言外之意,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话。
陈景行皱着眉头说道:“我倒想促成此事,再见她一面,但是谈何容易?”
何冲不解地问道:“为何?”
陈景行无奈地摇摇头道:“大哥有所不知,她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子,岂是你我之辈说见就能见到的。”
何冲恍然大悟:古代可不比现代,女子一般都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见上一面只怕比登天还难。
此时的天刚刚微亮,他们二人一路东躲西藏来到避风亭,遥见远处一女子牵着两匹马,站在亭外。
陈景行一眼便认出她来,挥手喊道:“呤雪姑娘,呤雪姑娘……”
呤雪肤如白雪,唇如蝉翼,微微一笑,上前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陈景行,道:“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你准备的盘缠,她已打点好一切,你骑上快马去苏家找苏小姐帮忙。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她一定会出手相救。”
“劳烦你转告她一声,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陈景行握着她的手道,“只是她私自放我外逃,我甚是担心。万一李夫人迁怒于她,万一有个好歹,你记得飞鸽传书告知我一声,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公子无需担忧。”呤雪说完,低下头小声哭道,“小姐特意交代你此次前去苏家,若能讨得一份差事,便在那成家立业,今生今世别再回这是非之地,也别再恋着她,怪只怪你们情深缘浅,怨不得别人。”
“不行。”陈景行气急败坏,说不出话,脸上青筋暴涨,“她这样真心待我,我又岂能有负于她。”
呤雪又道:“李夫人的脾性你是知道的,小姐早就认命了,此生除你之外,不会移情别人,她常说生虽不能同衾,死后同穴,你心里念着她的好便是。”
陈景行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挥泪骑上马道:“你替我转告她,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回来。”
何冲听他们谈得情真意切,心里莫名有所感触,此生能得一红尘知己,虽死而无憾。
不过骑马这事可否稍缓片刻?
陈景行看出何冲的担忧,关切道:“大哥,莫怕。马儿都是有灵性的,你大可放胆一试,有小弟我在,断不会伤你分毫。”
“你说得倒是轻松,老子让你学开汽车,你敢吗?”何冲怒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汽车是何物?”陈景行呆头呆脑地问道,“为何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何冲哈哈大笑道:“跟你这个笨蛋解释不通,眼下逃命要紧,就算豁上老命,我尽管试上一试。”
何冲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只好硬着头皮上,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到马背上,拉紧缰绳,摸着它的鬃毛,委屈地求饶道:“马儿啊,马儿,你千万记得要跑慢点,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驾,驾……”陈景行捏紧缰绳大呵一声,快马加鞭。
两匹马如疾风一般驶了出去,留下呤雪一人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她转过身笑了一笑,喃呢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