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号后重新走进去咨询,主要是打探费用。医生听了“他”的情况后,告诉他:“你这问题比较复杂,治疗起来费时费力,所以费用肯定不会低。”余一问需要多少。那医生便报了一个天文数字。余一吓了一跳,怪不得刚才出去的那些人个个脸上表情凝重,自己还诧异,难道医生对这些人全部束手无策?现在看来,有策,但此策价格太高。
这时,手机响了,书冉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问他在哪儿。余一赶紧跑回去。只见书冉面色苍白,一脸憔悴,头发乱糟糟的,都被汗水浸湿了,往日明眸皓齿、神采飞扬的青春美少女形象不翼而飞。余一看得心里一阵难过,走到她身边,扶着她,书冉便轻轻偎依在他怀里。这副亲昵温馨的模样大概打动了医生,他不再冷言冷语,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并建议书冉留院观察几天。但书冉坚持回家,说不想待在医院。医生只好给她开了一些药,又再叮咛余一一番,放她回家。
余一将书冉抱到她卧室床上,按照医生的要求喂她吃了药,然后跑出去准备买一只乌鸡。他怀着对书冉的歉疚,在心里发誓要好好照顾她。于是跑到小区里的一家餐馆里,叫大师傅专门做了一道滋补的鸡汤。余一端上楼,温度正好,便喂书冉喝了。大概药和鸡汤同时起了作用,书冉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眼睛也有光亮了。刚醒来,就嚷着要洗澡,说身上出了汗,很不舒服。余一想起医生的话,便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书冉说:“我难受得要命,身上黏糊糊的,你忍心吗?我向你保证,洗完澡就乖乖躺在床上。”余一拗不过她,只好将卫生间的暖气打开,调试好水温,然后将书冉扶进去,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可“恋洗”,略略冲去身上的汗就赶紧擦干出来。
然后,余一站在卫生间门前,听见水声哗然,略微觉得放心。正想离开,突然听到书冉“啊”的一声尖叫。余一大惊,问道:“你怎么了?”书冉不答,一个劲地尖叫不已。余一无暇再想,伸手拉开了卫生间的门,看见书冉白生生的身子立于浴池之内,一手抓着喷头,一手扶着墙壁,眼望浴池,奋力尖叫。余一连问:“怎么了?怎么了?”冲到浴池边一看,只见盆底一片殷红,全是血水。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血,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书冉尖叫一会,整个人软下来,慢慢瘫倒在浴盆里。余一的腿也终于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旁,连叫带摇,书冉就是不省人事。他只好把书冉拖出来,抓过浴巾,三把两把把她擦干净,穿好衣服,裹上一件大衣,背起她朝楼下跑。刚出大门口就听到相机快门声,还有镁光闪烁,他知道又是那家伙在偷拍,不过也没时间理会,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
没想到忙中出错,忘了带钱包。出租车司机倒还好说话,原谅了他坐“霸王车”的行为;可医院就不同了,余一没挂号人家就是不理他,哪管书冉不省人事。余一恨得真想背个炸药包来把这个医院给轰了。正在急怒攻心,那个偷拍男却猛然出现在面前,也不说话,掏出一叠钱扔在余一手里,然后扭头就走。余一大吃一惊,可也没空细想,拿起钱就挂了号。
医生见余一这么惶急地跑来,以为出了大问题,也吃了一惊。可检查之后就放了心,又用冷漠的口气责备余一:“不是告诉过你两天之内不宜洗澡吗?怎么全当耳旁风啊?”余一无心听这些,只是一个劲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事?”医生说:“没事,手术后子宫受损,没有修复好,流血是正常的。这个不也告诉过你吗?也当耳旁风了!”余一说:“我知道,可是她流血太多,吓人啊!她都晕倒了。”医生说:“其实哪有流很多,洗澡水和血掺在一起,看起来很多而已!她晕倒也不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是晕血。不过你们不遵医嘱,不适合在家休养,还是住几天院吧。”
书冉还是不想住院,但这次余一说什么都不再同意她,便陪着她在医院住了几天。
如此一来,他与书冉的关系变得甜腻暧昧起来,并且向着更深的程度发展,呈现失控状态。一系列事件的牵扯碰撞,本来也并非人力穿凿。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动两人的日渐亲昵,如果将那股神秘的力量归之于天,那便很有点天作之合的意思。书冉动辄以“我不宜劳累”为理由,提出一些令人发指的不合理要求,比如:离卫生间不过几步之遥,她却一定要吊在余一的脖子上,抱着去;事毕,又要余一给抱回来。同一病房里的人都当他们是情侣,有女孩独自卧在床上,男朋友不来照顾,便对书冉很是艳羡。余一觉得有些不妥,可也无力扭转这种情势——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热乎乎的身体就在怀中,作为一个年轻男人,谁会真心反感呢?
他这样照顾了书冉两天,想着出院后要去书冉那里陪护,便打算回去拿几件衣服,生活用具也要搬过来。书冉不乐意他离开,但余一的要求合情合理,她也只好放他回去。
出了医院大门,正是黄昏时分,抬眼望见树木都枯了,树枝伸向空中,活像干裂的手指在指着苍天痛骂。回想起书冉往返两次,本不是什么大病恶疾,可一举手一抬足,银子像哗哗的流水一般奔流到海不复回。尤其想到生殖泌尿科的那个医生,狮子大开口,相当没人性,余一忍不住也想帮着这树枝一起骂。
此时,路上的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站在医院大门边,嘴里喃喃着“提前预约”、“不用排队”、“降低费用”之类的词语,见有人进医院,就问人家是看哪个科。余一想,难道这人是某个医院的“业务员”,来这里争抢患者?那人见余一在看他,便过来问:“朋友,看哪个科?”余一为满足好奇心,就瞎扯道:“生殖泌尿科。”那人说:“要不要帮忙挂号?不用排队,还能多一些诊疗时间。”余一想起那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小屋里,等待医生接见,真是个烦心事。而好不容易被医生召见,又被三言两语打发了,总有一种敷衍了事的感觉。这哥们提供的服务,还真“对症”。余一便敷衍道,已经挂过号以及诊断过了。那哥们说:“没事,不还是没开始治疗吗?哥们可以帮忙降低费用。医生跟你说要多少钱来着?”余一便报出了那个天文数字。那人略一沉思,说:“从哥们这里走,还是那个医生,可以降低这个数。”说着,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把余一吓了一跳:“能省这么多?蒙人的吧!”那人微微一笑,跟余一说:“要不,找个地方谈谈?喝点水,哥们请客。”余一说:“不了不了,谢谢。我回去还要准备准备。真能省那么多?你说说是怎么省的,也好叫我相信。如果靠谱,我就找你了。”
那人将他拉到一个僻静处,说:“长话短说吧。蛇走蛇路,鸟走鸟道,各有途径。我也不瞒你。咱们跟医生都是有联系的,你从我这里走,你能省下钱,但医生那里仍然有赚头,只不过利润要跟我分。你从医院正规程序走,医生仍然有赚头,可是虽然你交的钱多,他赚的钱却少了。大部分都被医药代表拿去了。明白吗?”
余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是说,有几种人跟医生合伙挣钱,我只是其中的一种。这几种人类型不同,各方利益分配比例也不同,我这一种,是对患者最有利的。”那人说。
余一便完全明白了。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人的话,他想如果自己知晓了另外几种,可能还会更省钱,但目前只有两种比较:医院正规方,和他。从他这里走,确实是省钱多了。
他又问:“除了生殖泌尿科,你哪个科都能搞定?我如果有亲戚朋友看别的科,能找你不?”
“当然能!多多益善!和我有合作的医院不止这一家,今天不过是来这里拉拉生意而已。你要是介绍更多的患者来找我,尤其是重病患者,我跟你分钱。”
余一点点头,他想起书冉在医院里花了那么多钱,若是早点认识这家伙,说不定可以省一大笔。接着,他立马想到他的书,医院这趟浑水如果踩下去,将有无穷尽的素材啊,于是赶紧说道:“好,朋友你留个电话吧,我如果决定在这治疗,立刻联系你。”
回到紫穗山庄,他跟大家说了这个医托的事,还说了自己打听到的医药费。他想,以李定目前的收入情况,要攒够钱再看病,无异于强求蜗牛在一天之内爬到银河系外面去。刚认识李定时,余一曾对他吹牛说:“以后教你免费看病的法子。”此时想起来就觉得脸上发烧。
徐阿姨沉思了一会,说:“免费治疗也不是不可能。按照那个医托的话说,那个医生有固定的医药代表,如果咱们能找出那个从医生那里拿分红最多的一个医药代表,就有希望以极低的医药费甚至免费来看病。”
“怎么操作呢?”余一问。
徐阿姨用“山人自有妙计”的口吻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咱们先想办法找出那个医药代表吧。”
余一想了想,说:“有一个笨方法,就是找到他给患者开的药单。针对相似的病症,上面若有一服药很贵,量很大,又反复出现,那无疑就是‘瓜’,咱们顺瓜摸藤。”
“可是,这种病的患者都很不好意思,怎么会给你看药单呢?”青青说。
余一说:“容易,咱们自己制造这样的病人”他看了李定一眼,“我和李定多去看几次病就可以了。”
他回到了医院,边照顾书冉,边开始了在医院的“卧底”,目的是骗取那个医生开的药单。他和李定各去“看病”一次,拿到两张药单,果然发现有两种药反复出现,量大,价高。但为了得出更确定的结论,余一决定再去一次。他想到连着去两次,怎么着也可能会给人留下点印象,引起怀疑就不好了。于是决定故伎重施,乔装打扮后再去。他这么做,与其说是情势需要,倒不如说他“卧底”上了瘾。
成功拿下第三张药单,他走进医院厕所里,装作寻找“蹲位”,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人,便将厕所从里面闩住,对着镜子卸妆。余一松开头套,用手指揭开粘在脸上的痞子,突然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正是那个生殖泌尿科的医生!刹那间,余一的心脏“嘎嘣”一声,几乎停顿。但他立即想,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刚才自己明明查看过的,没见“蹲位”上有鞋子啊,他是躲在哪里?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眼睛,但没错,就是他!那医生也认出了他,似猛然惊醒一般,嘴巴慢慢张大了。两个人在镜子里惊恐地对视了几秒钟,余一“霍”地转过身,跟他正面相向。
医生退了一步,指着他说:“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随即将手伸向口袋,似乎是想拿手机。意图不言而喻,遇到危险,自然想到警察。余一一阵慌乱,脑袋里闪电般冒出个字眼:逃。但随即推翻了这个想法,原因是:不好逃。他“作法自毙”,将门给闩住,算是把自己困在这里面了,要是这医生大声呼叫,自己是在劫难逃的。情急之际,灵机发动,他顶着松开的假发,重新粘好耷拉着的痞子,镇定地伸手把以前的记者证掏了出来,沉着嗓子命令医生:“别动,我是记者,你动一动我就叫你身败名裂!”
那医生惊惧地瞧着他,接过了记者证。余一注意到,这家伙手抖得跟患了帕金森病似的。不由得心中一宽:人若有了惧怕之心,那就什么聪明才智都没了,此刻要对付他,真如“发蒙振落耳”!
“你干的事我都知道了!”余一又先发制人。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句话对付心中有鬼的人,百试不爽。他盯着那家伙的眼睛,喊出了他的名字:“钟达发。”
医生浑身一抖:“你,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