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搬走的消息在县城里热闹了几天,人人都是拍手称赞,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做棺材生意的瞅见了商机,赶早招人开始了生意,倒让平民百姓也能凑合着用一口棺材送走家里停尸已久的亲人,山鸣县登时漫山遍野都是找地埋人的乡民,这一看才晓得死的人着实有些多,按说下大雨就是增加了几分湿寒气而已,死掉一些老弱病残也有情可原,县令柳清派人稍一统计这才发现死掉的少一半是幼小孩童,老弱病残只是少数。
周国地方官员的功绩一大头是所辖区域人丁多少,是否增长,每有下降,上级必要问责,一个乞丐也要占一份,虽是滥竽充数,但不可缺少,山鸣县一场大雨过后死了几千人,且一半是孩童,柳清就是再有耐心也坐不住板凳,弄不好他的官帽顷刻间便要被摘掉,忙前忙后,费大劲从衙门赶出来视察了一下县内,柳清看着山间四处凸起的坟头,隐约间觉得自己的坟头也快要成了。
夜半,游府,一切如旧,游雪在宗祠的屋顶打坐,明悟隔一会儿便喊一嗓子,“师弟啊,你快下来,大晚上的咋不进屋呢?”正是阴气最浓郁的时候,游雪正忙着修炼,一遍遍将阴气吸入身体之中,反复冲刷打开不久的任脉,偶尔一窥督脉的门路便果断放弃。
明悟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唯恐游雪遛了,正想着怎么从师弟这里弄几两银子花,游雪便飘了进来,“师兄,你看最近死了这么多人,师父哪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师父老人家能有什么事做呢,还不是参禅念佛。”
“不去降妖伏魔?”
“哪有那么多的妖和魔呢?这年头饭碗不好端,外头到处都是跟和尚抢吃食的,四处都是打着‘降魔卫道’的幌子招摇撞骗的,哪里轮的上师父老人家,就是轮到了,那些请师父去的人也早就被骗的一身干净,师父不过是白干活而已,弄不好来回的路费都要自己垫。”屋外起了风,明悟翻身起来,双腿盘着坐下,将被子裹在腰上,“师弟你说说,你游府这么大的家业,怎么不修修门窗呢?弄严实一点多好,这大夏天的晚上风怪凉的,要是得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
游雪一双眼朝着窗外看了看,屋外的月色很浓,倒是很亮,二黑的狗鼻子哼哼了几声就没了声响,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游雪突感神魂一颤,猛地便觉察不对,“二师兄,你看着我!”游雪倏尔坐定闭了眼。
“师弟,师兄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师兄就是,不要加个‘二’字,再说,我来这里不就是替师父看着你吗。”明悟将睡眼移到游雪身上,“师弟,你怎么坐着就睡着了呢?”想上前将游雪叫醒,可天纵剑的威势让明悟难以起身,一阵骇然。
……
黑漆漆的空间看不到边界,一点生的迹象都没有,不知从何处亮起来了一丝丝光,紧接着便如浑水猛兽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这点光迅速由小成大,席卷了整个空间,像是清晨的太阳被急速赶出来一样照亮了整个世界。
空间的正中心处,悬浮着一座囚笼,没有任何支点,凭空而立,漆黑的囚柱环环相扣,在这处空间里又形成一个小空间。囚笼里面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分不清形状,辨不出类别,不见一点动静。
晴天霹雳,几道奇闪劈在了囚笼上,囚笼内惨叫连连,黑糊糊的东西逐渐由虚变实,褪去了伪装,一个蛇头人身的怪物现出了身形,阴寒的蛇口中吐出了人言:“你快杀了我!”
回答它的是接连不断的闪电雷轰,人身被劈开炸裂,怪物痛吼着嘶喊,蛇头在囚笼四处逃窜,“游雪,你出来啊,你是不是害怕了?我魔族前辈即将出世,你和这里的一切都会与我一样的下场。”
游雪倏然出现在囚笼周围,“魔族前辈?比你资历还老?刚才你口中的前辈来逛了一次,看来你也是不中用的货色,否则就动手救你出去了。”
雷电骤止,蛇头人身逐渐凝聚,黑气又开始在囚笼漂浮。
“你就不能不藏在黑气里面吗?你们妖魔族类真是一样的货色,在哪里出现就是刮风起雾,又在黑雾里面藏身,果真不敢与我人族一见吗?”
“你当真以为人族都是你这般,你也不过是没出林的小鬼,何曾知道我魔族前辈的威势,只怕你遇见之时便是殒命之日。”蛇头人身逐渐重塑,黑气渐渐包裹,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在囚笼里伏着。
空间中突然出了一把剑,黑气猛地又散,怪物又现了形,游雪看着天纵剑凝化出的形状与天纵剑一般无二,很是满意,“忘记告诉你,出了一趟门,被人送了一把剑,还是一把阴阳剑。”虚空又凝出天魔衣的化形,“还弄了一件衣服,真是好用,穿上以后出场方式跟你们倒是很像,这天魔虫是不是也是你们一类?”
怪物打着颤又气又惊,“你真是自掘坟墓,天魔一族必会寻来的。”
“你忘记了,我死之前肯定先让你死,不过我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有族类。”
“自不量力,小鬼寻死。”
“呵呵呵……希望到了时日你睁眼瞧仔细了。”声止身无,游雪倏然退出了空间,黑色回归,一切如旧,只是一把巨剑凌空悬立,散发着阵阵淡光。
宗祠内,明悟额头细汗密布,天纵剑的威势只是一瞬间便将他死死咬住,动弹不得,屋外的风早已不知去向,游雪睁开了眼。
明悟忙挣扎着起身,关心道:“师弟你怎么了?”
游雪笑嘻嘻道:“去见了一个东西。”
明悟身体冷不丁一个寒颤,游雪明明就在这里,他亲眼看的真真实实,怎会去了别的地方,忙说:“师弟你又吓师兄我了,可别开玩笑了,快睡觉,你这回可不许走了。”
一夜易逝,天朦朦亮,明悟便被屋外的声音吵醒,“六哥啊,大早上的闹啥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游六在游府门口焦急来回踱步,听见明悟的喊声更是填堵,回了一句:“出不去了,游府被围了。”明悟猛地翻身起来,气势汹汹冲了出来,袒露着肩膀,“谁啊?谁敢打扰我灵珠寺的佛客。”游六对明悟的这几句倒是嗤之以鼻,转身就准备进屋向游文远通禀。
一、二、三……一堆乞丐将游府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或躺或靠,互相依着,调侃胡吹的,真是鸭舌狗嘴,周围路过游府的人看见便避之如屎,唯恐沾了半点气味。
明悟瞅见这一幕愣了神,摸着光头没了主意,刚才的气焰顿消,谁敢惹这帮乞丐呢,和尚虽然也是靠人吃饭,但灵珠寺平时好歹也种菜浇地,年景差的时候下山为乡民帮忙更是不少见,可乞丐靠人吃饭便是将宿主靠死都不会放过,应了那句——宁施和尚一粒米,不度乞丐半颗粮。
明悟遇见了对头,念到自己在游府赖着吃喝了好几天,这下不出头做点事也说不过去,念头生胆气长,运了几口气,“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呢?快快让开!”
乞丐们哪里将和尚放在眼里,平日里就觉得自己跟和尚没什么差别,今日更不会给明悟脸,一堆蓬头垢面,衣不裹体的乞丐中冒出来一位,“小秃驴,快滚开!你蹭吃蹭喝完了,好歹给我们留口水喝,怎么断我们的生路呢?”
明悟气势顿减,猛提一口气,喝道:“什么蹭吃蹭喝,你们好吃懒做惯了,见谁都以为跟你们一路人?快让开。”
“小秃驴,你别拿自己不当乞丐,你要断我们的生路就尽管来,反正我们都是活够了,死在哪里都一样。”
明悟这一番彻底败下阵来,他是修佛参禅之人,本就心怀怜悯,怎么会对这帮老弱病残动手呢?一只手在腰里摸了几下,嘴也没停着:“各位施主,我也知晓大家都难处,我这里有点银子,你们拿去充饥可好?别堵了人家的门口,这像什么事呢?”搜了半天也不见手从腰里抽出来,脸上一阵变色。
“我们哪里堵门了,这不是在街上吗?就是县衙门口我们也常住的,也没见柳大人将我们赶走,你这穷和尚别出头,我们这么多人,你哪有银子打发呢?”乞丐们一阵哄闹。
明悟走起了游六的老路子,在门口来回踱步,游府半天也不见动静,游文远未曾露面,游雪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明悟一人干着急,没有对策。
对峙了半个多时辰,天已大亮,乞丐们都是老手,搁哪儿一待就是很久也不会挪动,明悟干脆在门口打起了坐,乞丐们不打算让明悟好过,不停地对明悟“嘘寒问暖”,格外关怀。
游府人的耐心着实惊人,明悟大半个时辰都不见半个游府的人,声音都没听见,真是奇了,乞丐们见不到金主,跟明悟说一会便有些不耐烦了,“小秃驴,你把着门,让游府的人怎么出来呢?快让开!”
“说不定游老爷想出来施舍都被你拦住了!”
“小秃驴,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