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
原是亲哥热弟兄,今日阴阳两界分。
落得千行相思泪,世上谁卖后悔饼?
上回说到晓冬背银凤到荒山歇脚,忽见一群山鸡飞落前边深沟。晓冬告诉银凤说:“荒山野岭,山鸡无处觅食,只好飞到种过庄稼的地里或打过粮食的场上吃那些遗丢的颗颗粒粒。前边沟里有地,我想必定有人家居住。”
“那么左边沟里的这些破磘洞就是你先去过的地方吗?”
“是的,那股旋风就是把我领到那儿的。想必他们的田家园离此不会太远了。凤姐,歇好没有,咱们再慢慢朝山鸡飞去的方向去找。”
“好了,那咱们就慢慢走吧。”银凤说:“反正瞌睡少不了眼里过。”
于是晓冬挎好包袱扶起银凤缓缓向前走着,山上根本没有路,走一步也不容易,约走了二里多的山岗平地便到了一个低洼的大湾掌,四边荆棘黑刺包顾,中间三三五五有几株参天大“背德”树。
“山鸡好像就从这里飞过去的。”晓冬说:“咱进林子里看看再说。”
“要是林子里没有人家不就白跑一趟了吗?”银凤说:“这哪象住人的地方呀?”
“住人的地方倒不像,象是种地的地方。”晓冬说:“不妨进去看看。”于是二人顺着一个向阳沟坡走下去,这里没有残雪,只是梭草伴黑刺树,扒开梭草钻进黑刺林,银凤的头发被刺林拨的凌乱蓬松,细腻红润的双手被划破两道口子。
“拿小手帕包起来吧。”晓冬说:“你看前面,不远了吧。”说着晓冬用小手帕把银凤的伤口包扎起来。银凤从黑刺旮旯望去,果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太好了,银凤说:“真没想到,这片林子里竟有这么大的一块平地,看来足有三二十亩。”二人边说边攀荆僻棘钻过了黑刺林,一看:
“呀!好大的糜茬子。”银凤高兴地喊了起来。”
“好美的世外桃源呀。”晓冬说:“凤姐你看,周围被林木包顾得非常严密,一看不像一片森林吗?”正说着,只见从沟内“扑啦啦”飞上一群山鸡。
“凤姐,快到了,你看,山鸡被人惊逗或是已吃饱便飞走了。咱们就往它们飞起的方向去找吧。”于是二人绕过这片有稀疏大树的平地,走到对面黑刺林前。
“还好,你看,黑刺林的这个口子便是人们来回种地的路了。”晓冬说:“银姐,坚持一下,有着落了。”
二人走出黑刺林便有小路渐渐低下,绕过一个小峁左侧又是一个小沟,沟底一线清清细水无声无息地在冰下流淌,他(她)俩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只见小溪中有一稍大而深的园坑。一条斜路向着山坡延伸上去。
“这看来象是桃水的地方吧?”银凤说:“看来,田家园就在这条路上边。”
“不错。”晓冬说:“咱们就顺这条斜路上去吧。”未及片刻一片大树林参天耸立,过了林子便是一个小圪凹,后边是一个齐齐的土崖,土崖前两处立着几个糜草捆,看看平展展的地面好像一个打粮的场地,并不见一个人。
“这就奇了。怎么连个窑洞也不见?”晓冬摸了摸脑袋说。
“冬弟,你看地下。”银凤说:“有这么多山鸡屎,还有糜子。”
“这是打粮场就难免有遗留下的粮食引来山鸡觅食。”晓冬说:“这田家园究竟在什么地方?”看看四面只有这一条路,晓冬急得抓耳挠腮。
“冬弟,不管怎么样,咱们人困‘马’乏,趁有糜草捆,搬倒一个坐着歇会儿再说。”银凤迫不及待地上前搬到立着的一捆糜草就坐了下来。说:“好舒服呀!”晓冬上前解下行李又搬到一捆糜草准备坐时,忽然看见糜草捆后边放着一个石窝,窝里还有一个木杵。
“咦!怎么这里放个石窝,干啥用呢?”银凤站起身来拔出木杵一看:“哟!原来是用来杵米的。冬弟你看,这窝内还有没揽尽的米粒呢。”
晓冬顺手拈出几粒米看了看说:“对,就是杵米用的,你想,在这深山旷野,没有碾磨就只能靠石窝捣面杵米过日子了。”
“那么离田家园应该是咫尺之地了,再没有第二道路可走,况且在来时的路上概未发现有人住的地方,难道人家是飞出飞里的吗?”银凤深感奇怪地说。
“凤姐,咱们还是出去找一找吧。”晓冬说:“赶天黑前找不到田家园,你我就只能在这里挨饿过夜了。”
“不。”银凤说:“走十处不如守一处,我就不信,赶天黑他(她)们就不来杵米?”
“要是人家已把米杵好今天不来杵呢?”
“就等他两三天。”银凤犟着说。
“那不现实。”晓冬说:“咱总不能饿上两三天吧,走时又未备干粮,实在不好说。”
“那么今天万一找不到,冬弟不是有缩地法吗?”银凤说:“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不比来时要一路探查,没目的地。”
“缩地法倒也可以,但不知二位姐练得怎样?”晓冬说:“再说,事情刚有点眉目,再回去岂不徒劳往返?”
“唉!办一件事太麻烦了。”银凤说:“你说咱们因为找这永永的父母替亡魂伸冤受了多少苦,如今还拿上银子看望人家,却找不到地方,你说咱们究竟图个什么?”
“都怪我,一意要取宝济苦拔贫、普救万民继承师志。”晓冬说:“害得二位姐奔波江湖,多受折磨。”
正说时,身后倒下一捆糜草压在银凤头上。银凤吓得“哎哟”一声,晓冬赶紧站起掀住糜草银凤方站了起来,回首一看:
“天哪,怎么崖上开了个洞,还钻出来个人。”二人吓得直往后退。银凤问:“你……是什么人?”
对方一言不发,只是呆痴痴地望着晓冬和银凤。晓冬和银凤定睛细看,只见此人:
蓬头垢面胡须杂乱,满额皱纹好似风吹波澜。上穿纳袄露胸脱臂,下着黑裤乱打补丁。一双布鞋左“张”右“飞”,两只“牛”眼惊魂未定。
“老人家,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还是银凤先开口:“能告诉我们田家园在哪里吗?”
老人把花白头发的头摇了摇掉下几根草屑来。
“前辈可知道田永永这个人吗?”
老人没摇头但还是不开言。
“你们问永永有什么事吗?”从洞里走出一个约五十来岁的女人打量了一下晓冬和银凤说。二人细看一番,此女人:
缵缵头上别银簪,两耳佩戴黄铜环。
葵花圆脸双皮眼,虽有额纹也不凡。
上穿兰袄长大襟,下着黑裤俏铮铮。
虽然并非想当年,神清气爽不一般。
“没事,大妈。”晓冬说:“是永永托我给他爹妈稍句话。”
“你见了永永吗?”那婆子问:“他人在什么地方呀?”
“告诉我,永永是你什么人?”
“永永是我儿子呀!”那婆子说着情不自禁地掉下几滴眼泪。老头子看了看那婆子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
“那么你们就是永永的父母吗?”银凤说:“你们的心也太狠了,三年就不去看儿子一眼?”
“唉,姑娘呀,一言难尽。”那婆子说:“看来你们是好人啦,老妇我就讳言直叙了。”
“大婶,但说无妨。”晓冬说:“但有难处,我二人愿为叔婶帮忙。”
“三年前老大田堆玉京都为官,朝廷听信谗言致使身犯灭户之罪,弟兄五人仅逃出我们住乡下的老二老三两家人,一路沿门乞讨到了这荒山古庄落草。起先时,白天下山乞讨为生,夜晚上山破磘度夜。后来行乞到葫芦河一家,有一老者称杨宏德的见我一家三口乞讨,便说:‘看你们五十上下,身康力健,况有二十来回的后生帮忙,何不在葫芦河镇开上一间小商铺赚钱过日子,却受这奔波之苦?要是愿意,本钱由老夫抵佃。’我俩一看他是个好人,便将实情说了出来。他沉思了半天又说:‘这么着,卧牛山离此不远,那里林木丛杂并无人烟,我给你借一百两银子,买上些灶具和镢头,在林子中开荒种地,绝无人知。以后一旦有急事烦告老夫一声,好当与你们解危。’当时,我们举目无亲,幸运遇上好人安有不从之理。随即叩谢了杨老恩人,便回山开荒种地,后来又找回一同逃出的弟弟田堆银夫妇和十九岁的侄儿恒恒一家三口人也住下一齐开荒种地,我们将杨老恩人的银子给了他一半以便买农具吃喝。后来杨老不知怎样听得风声不对天黑后到此,建议让永永和恒恒俩兄弟到草地给鞑子放羊,以防万一。两家六口人听了都觉得有理。我说:‘只要娃娃们平安,我们四个老骨头就现在死了也不少亡。’第二天杨老恩人就领走了他弟兄二人,临行时我家堆金老爷还说:‘靠爹娘是无法给你们张罗媳妇了,门外只要有人招女婿,你们就放心地去吧。’一走三年,年年过年前后侄子恒恒回来看一回我们,并说永永不想回家。给我们捎一个大元宝。三年来年年不曾空。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后来老是心慌耳跳就想见儿子一面。”
“那么恒恒现在在家吗?”晓冬问。
“他们就住这里,恒恒打算过了初六才走,现在也在家里。”那婆子说着转身对老头说:“老爷,去叫叫老三,就说是好人,出来拉拉话。”老头走过去把另一处立穈草捆处搬开,又露出一个洞口,叫出了老三。
“三弟,咱们久已于世隔绝,不知世上消息,而今来了永永的俩位知己,出来拉拉话吧。”那婆子说。
“尊叔就是恒恒的爹了吧。”晓冬说:“恒恒在家吗?”
“是的,我就是恒恒的爹,他在家里边。”
“恒恒还给鞑子放羊吗?一年能给多少银子?”晓冬问。
“是的,一年给五十两的一个大元宝。”恒恒心想:其实是一年两个五十两大元宝,但只能这么说,说了实话不就漏沙了吗?
“这么着,我们是杨宏德老先生的近邻,因受永永之托有话捎给他父母,杨老前辈顺便捎点银子给你弟兄二人,以弥补吃用之缺。”晓冬说着打开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