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若宏开了口:“楚公子,怎么好久不见,一回来就这样了?”
楚缨没力气说话,想着自己从未招惹过这位魏公子,他来干什么?
“射箭大会上,楚公子百步穿杨的本事真是叫魏某好生羡慕。只是如今,可还站得起来,可还端的稳弓?”
楚缨记起来了,这位年长自己五岁的魏公子,也以射箭见长。当年的射箭大会上,三大家族和众多名士齐聚,他放下豪言必夺魁,却败在自己-当时一个未满十四的小孩儿手下。
至于记恨至此吗?
都说魏二公子最好逞口舌之快,果真没错。
“我真是心疼楚公子,逃了四年,刚一回来就搅得楚家不得安宁,不仅靠着周家过活,父母中毒,现在自己也成了阶下囚,还被按到街上打,我说你是不是扫把星啊?我要是你,真没脸活下去了。”
楚缨没力气说话,心想“都说我是和风细雨中长大的,脆弱、不堪一击,我在这儿撑一口气,便要让你们看着,和风细雨中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那人高高在上的继续说个不停。
楚缨憋了半天,用尽全力,终于喊出句:“我楚缨,就算跌到烂泥里,也...”
后几个字说的是什么,谁都没听清。
说完这句,他便再次昏了过去。
周府和楚府两方的兵士,站在安乐街两侧,一触即发。
谁都以为这是要开打的架势,片刻,楚一文便松了口:“好吧,你们带楚缨走吧。”
仲夏夜,盖着楚缨的薄被湿透了几回。
“娘,我救你。”
“爹,小缨再也不碰那图腾符了。”
迷迷糊糊中,楚缨额头滚烫,说着胡话。
大夫开的药换了几次,还是不醒。
“不是说没有性命之忧,很快就会醒吗?”
大夫也不知为什么,只好说:“是,再等等吧。”
楚一武除了心疼,简直要被气死了,真是他养的好儿子,就好像人家拿了把刀要杀他,他却把脖子一梗,拿出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儿来,真是!不知是傻呢,还是缺心眼儿呢。
不知过了几日,楚缨终于睁了眼。
“爹、娘,你们怎么在这儿坐着?”
一见楚缨醒了,张容尔便伏在他身上,轻轻抱住,抬起头时,泪水流了满面。
“爹给你报仇!爹不会放过楚一文的!信我吗,小缨?”
楚缨望着他们,苍白的嘴唇间突然挤了个笑:“我不也没死?”
半天,翻了个身,喃喃自语“家里的榕树,长那么大了,几个人都抱不住了。”
小缨莫不是被打糊涂了,说什么呢?
张夫人一边在他背上抚着,一边问道:“还疼不疼?”
楚缨背对着她,沉吟道:“可真疼啊。”
张夫人又抑制不住的啜泣起来,楚缨听到,接了一句:“原来这么打,我都不会死啊。”
又几日,楚缨终于能坐起来了,食欲也越发好了,不再只吃些稀饭咸菜,一些鱼啊肉啊也能吃下不少。
周家家主和大公子周明启也过来看了好几回。
周奇:“你们住在周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周某会追查到底。”
周明启:“现在的传言真是越来越离谱,不仅说亲生儿子毒父母,还传我周家下毒!就楚家家主清白无辜!”
“我真是小看他了,现在竟也使这些龌龊手段!”楚一武攥紧了拳头,说着又咳了几声。
“没事吧,爹?毒不是解了?”楚缨瞧父母脸色还是不好,连忙问道。
“我给你们找大夫再瞧瞧”周家家主一如往日殷勤。
大夫号脉后,“这毒,怕未除尽,长此以往,各种伤害就会慢慢显现出来,还是尽快除尽为好。”
“怎么除?”
“看起来像是百滇那边的毒物,我只能开些益气药方,只做增强体质,抵抗毒素之用,并不能真正除毒。”
大夫转向楚一武和张夫人:“二位记得要静心调养,不可过劳,不可动气。”
周明启道:“这么说,再从楚一文手中夺回楚家,可就难了。”
大夫:“周家主、楚先生,健康最重要,其它都不要想了。”
周奇叹了一声,对楚一武说:“那你且安心将养吧。”
周明启向楚一文和张夫人一礼,和父亲周奇退出门外。
刚出了房门几步,就暗声道:“爹,那留他们在周府,不也没用了?以为他们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被打成那个样子,怎么也要和楚一文搏命吧!可现在他们还有半点还手之力?自身都难保!当初把他们弄来,现在倒拖累我们周家!”
“明启,看人不能只看一时。当年越山之战,谁都以为楚一文会赢,若非楚一武拼死一搏,也不能安坐家主位子二十年。这两兄弟,一个善计谋、一个多勇武,谁都不可小觑。只有这两虎相争,我才能心安。总之明启,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也不要计较一时输赢,记住了吗?”
周二公子听到二人的对话,走了过去:“爹干嘛这么费尽心机?累不累啊!要我说,干脆别管别人家的事儿了!这要是让楚缨听见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咱们周家现下要什么有什么,依我说就与人为善,还能混个好声名!”
周奇还未开口,周明启便斥道:“明奕你不要天真了!平时的书没少看,现在脑子去哪儿了?周家与人为善,人家就会对我们仁慈吗?要不是爹步步谋划、如履薄冰,怎会成为南方第一大家,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有安生日子?”
“哥!”
“我看真应该给你送到外面吃吃苦,还能少做点儿你的春秋大梦!”
“明启,说起弟弟来一套一套的,你自己就很长进吗?你刚才在楚伯伯面前说的什么话,夺回楚家可就难了?是你该说的吗?”周奇看了他一眼。
周明启也不做声了。心想,明明弟弟如此不成器,父亲却还时常袒护,真是偏心。
格一落大哥也来探望楚缨:“楚兄弟要是早和我们说,我们一堆兄弟,怎么也能给你从楚府抢回来,何必连命都快搭进去!”
“我只能照着那纸条上写的做,赌我父母平安,也只能任由楚一文如何处置。”
“那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们兄弟可以替你报这个仇,做掉楚一文!”
“楚一文身旁有暗卫,想接近,怕不容易。况且,如果真是他下的毒,现在杀死他,解药怎么办?如果,这毒根本不是他下的呢?”
“不是他还能是谁?就算没有实证,他还是嫌疑最大!”
“格一落大哥,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
“格一落大哥,我们不想在这周府久留,你们准备准备,要是周家家主不同意,我们便要试试逃出去了。”
大半个月,楚缨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柔芮兄弟装的甚是懒散,成日饮酒作乐。
“好久没出门,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那我派人保护你们”周奇道。
十余个周家府兵,暗里跟着楚缨、楚一武和张容尔三人。
“前面就是荷韵街了,那里好多卖花的摊位,我们去看看。”张容尔挽着楚一武的手,柔声道。
“夫人,荷韵街的人太多太杂,恐有危险,还是不要去了。”周家府兵马上阻止。
“哦,这样啊。那我们不去了,就在这附近转转好了。哎,突然有点儿累,我记得前面有个雅亭,不如去那儿歇歇。”
坐下片刻,张容尔就开始咳嗽,“头好疼,还有点儿喘不过气,能不能就近请个大夫?再给我找些冰水喝。”
“夫人,回了周府,有最好的大夫,在下马上带你们回府。”
“来不及,且路上颠簸,我吃不消。”
“夫人中毒后,不是时常不适吗?这次,也不是什么例外吧。夫人,忍忍就回府了,现在走。”
“大胆!你们周家就是这么办事的?要是小容有事,这里所有人都一起陪葬!看周奇到时是护着你们,还是会要了你们的命!还不快去请大夫?”楚一武怒斥道。
“这...”
“你以为我在诓你?我骗你干什么,我是真的..好难受。”
那兵士再三犹豫,还是派了一人去请大夫,一人去找冰水。
“好饿,能不能帮我去买点吃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娘很多都忌口,不能吃。我告诉你买什么。”楚缨说道。
两人和楚缨一起离开。
“我衣服太紧了,喘不过气,我去那石山里松一松,总可以吧?武哥,陪我吧。”
“去轿子里不是一样能弄吗?”
“不一样,轿子里直不起腰,又昏暗。我知道你们不放心,那就把这小石山围了吧,我们中了毒,总不能在你眼皮下跑出去。”
那兵士听见这话,反倒觉得有点儿尴尬,只道:“夫人哪里的话。”便由着他们去了。
柔芮八名勇士就藏在这石山里,其中两人迅速与楚一武和张容尔换了衣服,往石山外跑去。
周府兵士一见,“追!”
其余人带着楚一武和张容尔就趁此当口,向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与此同时,楚缨掏出了小黑,趁两位兵士不备,蛰了他们后便也逃走了。
周奇得到消息。
“家主,我领人去追!现在封住所有关隘,抓到他们,应该不难。”
周奇摇摇头,“不要如此大张旗鼓,既然他们逃了,就算了。”
“算了?”周明启一旁听着不解。
“现在让他们留在府内,也价值不大,倒不如放他们逃出去,再回来时,未必不能大伤楚一文。”
他继而补充道:“他们会就此隐居,不问世事?我想不会。楚一文是如何对楚缨下手、起杀心的,他们亲眼目睹过。会回来的。”
之后,他还卖了个人情。对着那剩下的百十来号柔芮勇士道:“你们也许知道,楚先生和夫人离开周府了,楚先生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你们忠心赤胆,也是我周奇信任的人,你们要是知道他们去哪儿,就去保护他们吧。”
本以为要和周府兵士厮杀一场,现在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从大门走出去,柔芮勇士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