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二年八月初八,宜嫁娶。
今日的邺京热闹非凡。天还未亮,众百姓便纷纷站在街道两旁。兴奋的说着什么。又时不时的看街道另一头。随着时间的推至,只见众人纷纷转头望向同一个地方。也不知等了多久,天渐渐亮了,太阳的光辉给地面添了一片金黄的光辉。让人忍不住觉得很温暖,很惬意。
两千御林军护驾,整齐的步伐让人听着心情澎湃。138抬嫁妆,要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十六抬大轿。整个队伍不可谓不壮观。
众人欲看看轿中姑娘的庐山真面目,奈何轿帘遮着,只隐约看到女子的身形。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将轿帘吹起一角,只见女子一身红衣,袖边用金丝线秀着朵朵栩栩如生的金牡丹。盖头将女子容貌完全遮住,只见女子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手指葱白如玉。只单单看这手便可以想象出,轿中女子是何其貌美。
在众人的嘈杂中,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无上的荣耀,那位女子该是无比幸福和幸运的。
可坐在花轿中的苏黎晚却和他们所想的恰恰相反。
苏黎晚想起3个月前她被爷爷从边境召回邺京。眼框却不自觉的红了。
“爹爹,我才来边境几天,现在又让我回去?就算是爷爷也不能这样啊?我来回奔波很累的。”
这句话说的是抱怨也是撒娇。
“嗤。”
苏策听后,一个没忍住,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苏黎晚一个眼神飘过来。
苏策赶忙解释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茶有点烫。”
苏黎晚不再理会苏策,转而继续朝苏护撒娇。
“爹爹,我能不能不回去?很麻烦啊,虽然你女儿貌美如花,但是这样来回奔波也会变成丑八婆的。”
苏黎晚皱着一张小脸,非常不情愿道。
她也确实不行回京都,那地方不适合她,看着那些大家闺秀她都觉得闷得慌,她要是回去,铁定会被奶奶逼着成为众多闺秀中的一个,想想就觉得瘆得慌。还是在边境舒倘。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噗。”
苏策又一个不给面子的喷了。
“这茶这般烫嘴,哥哥还是不要吃了罢。”
苏黎晚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偏偏苏策还好死不死的撞上来,这不是想不开吗。苏黎晚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反正她不痛快了,别人也别想痛快。
“你就得了吧。之前为父就让你不要来边境了,你偏要跟来。本就要及笄了,你本就不该来的。”
苏护也是无奈,自己这个女儿,从5岁起便跟着自己来边境,一年半载回京都多则一两个月,少则不过半月。之前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出问题了,本就该好好待在家等着办及笄礼的,硬是不安生,偏要跟过来。偏偏自己还不能硬绑她在京都。
她说:爹爹,你是绑不住我的,我若想去,没人可以拦我。
这虽是实话,可他着实被气的不轻,他这个女儿现在是能耐了。自己都奈何不了她。打不得,骂不得,现在也绑不得。但要是问他有没有后悔将女儿带到边境,他是不后悔的。毕竟也不是谁家女儿都可以向他家女儿这么招人疼。虽说有时也忒让人头疼,不过他也乐意宠着。
苏护知道,她家宝贝女儿向来不喜回京,他虽然也不想女儿不自在,但没办法,女儿长大了,总该回去的。这时候让她回去先适应一下还是好的。
“爹爹……”
苏黎晚不死心,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护抬手打断了。
“好了,你也别在这给我犯浑了,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准备回去吧。”
说完,苏护不在理会苏黎晚那张愤愤不平的脸,抬步离开了营帐。
苏黎晚苦着一张脸,看着自家老爹离开。
愤愤道:“绝对是亲爹,就不带这么坑女儿的。”
苏策走近苏黎晚,好笑道:“自然是亲爹,不然怎么可能将你养在身边这么多年。”
苏黎晚斜递了他一眼,迁怒道:“起开,别烦我。”
苏黎晚将苏策推远,愤愤的走出营帐。
她想去吹吹风,冷静冷静。不然她就得找人打架了。
苏黎晚去了附近的小山坡上,坐在那,看着外边的沙尘失神。
突然她的身旁坐下一个人。
“怎么了?不开心?怎么这般愁眉苦脸?”
苏黎晚看着身旁人,朝他笑了笑。叹口气。
“唉,我才来没几天,又要回去了。可是我不想回去,怎么办?可以跑吗?”
身旁的人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
“为什么要逃,总是要回去的。”
“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去啊。乌烟瘴气的,搞得我头疼。”
苏黎晚就是很讨厌京都,可能是之前回去看到了那些女子为了博丈夫欢心,什么手段都有,后宅女子更是攀比不断,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记仇好久。看着都累。就连官场也是谋害不断。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面具,披着最完美的外衣,谁都看不透这光鲜亮丽的面具和外衣下到底藏着一副怎样的面容。
“那若是让你回去乖乖待在家等及笄礼过,我让人去提亲可好?”
“当真?”
苏黎晚瞬间眼睛就亮了。
身旁的人笑眯眯的看着她。
苏黎晚赶忙改口:“谁要嫁给你了。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将军的。你还差远着呢。”
女孩眼中盛着流彩般的光芒,又携带着一丝丝的甜蜜和羞怯。
身旁人满脸宠溺,知道她脸皮薄,也知道她心之所想。也改口说她想听的。
“行行行,是我硬要娶,成不?”
“这还差不多。不过还是要等你当上将军再说。”
苏黎晚笑着晃了晃双脚。眼里那叫一个骄傲。好像她已经嫁给将军了似的。
身旁的这个人便是和苏黎晚从小一起长大的段二公子,段世澜。
“小晚。”
“嗯?”
苏黎晚抬头看他。
只见段世澜从怀中拿出一个手镯。对她道:“这是我娘当年给我的。说是什么时候遇到心爱的姑娘便送给她。”
说着他要将手镯套上苏黎晚的手上。
苏黎晚赶紧拒绝。
“你可别现在就给我,看着这般贵重,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它磕了碰了,到时候伯母不得跟我拼命。你还是先收着。”
段世澜见她拒绝,便开始有些不悦了。苏黎晚适时哄道:“要不等我们成亲那晚你再送我,可好?你看我现在还带着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个呢。”
说着便举起左手让段世澜看。
这个手镯是段世澜从军后拿的第一个月月银给她买的。那时候他说:小晚,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银钱给你买的,你可别嫌弃啊。
那时候的段世澜小心翼翼,生怕苏黎晚嫌弃他买的镯子。毕竟确实是便宜,可是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给她买更贵的了。
那时候他还说:小晚,我要用自己的能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那个时候苏黎晚就想啊,是什么人明明可以在京都过着贵公子的生活,衣食无忧,荣华富贵,那样多好,为什么要来这边境,从小兵当起,不怕苦不怕累的。
其实苏黎晚不知道,段世澜之所以来边境是为了她。
“那行吧,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也不急这一时。”
苏黎晚被他这句早晚都是你的给说的脸有些微红。
两人相静无语,看着夕阳落下。
次日早晨。
苏黎晚不喜分别时有人送,她便和自己的两个丫鬟早早的便一人一匹快马出了军营,朝着京都的方向离开。
她却不知道,其实段世澜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目送着她。
苏黎晚紧赶慢赶,总算是回到了京都,要不是自家爷爷催的紧,苏黎晚觉得她还可以再晚些才到。
回来第二天她便被叫去了书房。
“爷爷你找我。”
苏黎晚一进来就自顾自的坐下喝茶,也不客气,反正她的习惯了,自家爷爷向来疼她,她做什么都纵着,当然只要不是什么太离经叛道的事情,爷爷那是无条件支持的。如果说在边境是因为段世澜和父兄护着,苏黎晚可以在边境横着走,那么在邺京苏黎晚就是由苏从文护着,想干嘛干嘛,所以在邺京苏黎晚那是没什么好名声的。毕竟啊,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豪门贵妇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有恃无恐,总有人宠着捧着。得不到的,往往会将嫉妒催生成厌恶与歹毒。
她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去中伤你,这样才能稍微消解一下她们心中的不平衡。
“小晚,若是爷爷送你入宫,你可愿意?”
苏从文将手中的折子,看着苏黎晚问。
“不愿意。爷爷你是知道的,小晚向来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苏黎晚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抬头看着苏从文。
“那若是非进宫不可呢?你当如何?”
“宁死不屈。”
苏黎晚看着苏从文,眼中的是坚定与决绝。
“小晚,你过来这边。”
苏从文无奈的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自己这边。
苏黎晚依言走近,便见她爷爷从一旁拿起一个明黄黄的卷轴递给自己。卷轴上还秀着五爪金龙。
饶是苏黎晚再怎么不回京,她也知道,这是圣旨。
“打开看看吧。”
苏黎晚将圣旨打开,看了里面的内容,脸色煞白,手不自觉的颤抖,险些将圣旨掉落下去。
苏黎晚迷茫的看着苏从文。
圣旨的内容大致是,苏氏长房嫡女入宫为后。时间是八月初八。
而苏氏长房嫡女,除了她,还能有谁?
“小晚,爷爷知你不喜这后宅的腌臜手段,更别说宫中的那些。可是,小晚,现在新帝登基,况新帝对我苏家有疑,我们苏家现在可算是岌岌可危。唯有送一女入宫,方能先稳住陛下,而我们苏家,小晚你是最好的人选。你向来聪慧,处事不惊,又能事事可以置身事外。能在宫中护住苏家的,非你这份从容不可。”
苏黎晚至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她家爷爷向来重规矩,死守礼节,认为能当上九五之尊者既嫡或长,而当今陛下却非嫡非长,登基还名不正言不顺。她家爷爷便联合言官弹劾。两年过去了,怕是新帝早已没有了耐心。
“爷爷,您又何必死守你心中那些所谓的礼节?当今陛下登基不过两年,我国既已呈现繁荣趋势,您又为何不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呢?”
“行了,圣旨已下,小晚难道要让苏家几百条人命换你口中所谓的自由吗?”
苏从文不想再同她废话,他这个孙女也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着的,这么多年来,不曾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现在却要逼她用一生的幸福去换苏家无虞,自知对不起她。
“那爷爷就舍得用孙女一生的幸福去换您所谓的礼节?”
苏黎晚怒了,她开始哽咽,却硬是逼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这么多年,她都没和爷爷红过脸。这么多年来,爷爷处处宠着她护着她,难道都是假的不成?难道就是为了将她送入宫中,成为家族利益争端的一个棋子吗?
“放肆!”
“我不嫁,我不嫁!”
苏黎晚将圣旨砸在桌上,转身跑出去。
可是后来她还是妥协了。她还是办不到用苏家几百条人命去换她一个人的自由。如今还是坐上了花轿,一步步的进了那所谓的众人所向往的富丽堂皇的宫殿。
未央宫
呵,长乐未央,倒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讽刺。
帝后共同祭祖拜天,受百官朝拜,又经过众多礼仪,苏黎晚被正式封后,入主中宫。
苏黎晚进了未央宫。
坐在婚榻上。想了想,像是决定了什么。
“兰香,你进来。”
“娘娘。”
“帮我把凤冠取下。”
苏黎晚早就将盖头掀下。
兰香听到她说要现在取下凤冠,赶忙劝道:“娘娘,不可啊。”
“快点。”
苏黎晚不再理会她,自顾自的走去梳妆台前坐下。
兰香无奈,只能乖乖去将她头中的凤冠取下。
她比小姐大2岁,在八岁时被小姐去往边境的路上从人牙子手中买回。她现在依稀记得,当年只有六岁的苏黎晚对自己说:你别怕,以后我罩着你。别人不敢欺负你。
那时候的苏黎晚,小小的,却充满自信和坚定,这些年,也如她所说,有她罩着,别人不敢欺负她。
可是在看看现在的苏黎晚,兰香无语的摇摇头。
小姐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又怎会乖乖听话?不过,自己只要知道,不管小姐做什么,自己都是会无条件的支持的。
自己唯一担心的就是,小姐收了当初所有的光芒,又怕这禁宫磨了小姐所有的自信,她怕到时候小姐就再也找不回当初的自己了。
“娘娘,您这是要作何?”
兰香抬头,看着镜中苏黎晚的影子,问。
“我自有打算,等下陛下若来了,你们便不用伺候了。”
“是。”
兰香便不再多问,小姐不说那就是不打算说。自己多问便是僭越了。
当今明熙帝,褚承夜,是先帝庶出的三皇子,本来因为是庶出,又母族势力弱小,一直算半个隐形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到最后会是他从夺嫡斗争中胜出,并登基为帝。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褚承夜不知是被人拖住了脚步,还是自己不愿来见他的皇后,一直拖到子时一刻,才出现在未央宫。
褚承夜本来打算掀了盖头后,便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开未央宫。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皇后倒是先替他将盖头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