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到了。”
剑士刹住脚步,树林在这里已经变得稀疏,不远处前方是一片翠绿的稻田,在夕阳的映衬下微微泛黄,仿佛已经成熟了一般,随着微风齐刷刷地轻轻摇曳,在成片的稻田中分布着零零星星的草屋————这是一处小村庄。
开始有人烟出现了,说明离领主府也不远了。
伏在剑士背上的零封没有说话,剑士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呼吸沉重,浑身发烫,脸色惨白。
糟了!剑士这才想起给零封处理伤口的时候没有注意消毒,再加上之前失血过多,身子虚弱,抵抗力差,一定是伤口感染了。
“唔,什么………”零封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抬起趴在剑士肩头的脑袋,“你说什么?”
那张消瘦的脸因为苍白显得更加憔悴。
即便是身子虚弱到了极点,零封还是硬撑着维持风阵屏蔽术。
剑士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削瘦脸颊,竟感到一阵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将零封从背上放了下去———
“你…………干什么啊?”零封有些警惕地看着剑士,弱弱地问,“你————”
她的话音未落,剑士便有了动作。
“呀!”
剑士一手抱住她的肩,一手挽过她的大腿,发力!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是什么?公主抱?
剑士的臂弯有力但温柔,温暖,让她本来阵阵发冷的躯体得到了一丝的恢复。这算什么啊?零封想挣扎着下去,但无力地扭动根本摆脱不了剑士的手臂。
“别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剑士用温柔的语气平和地说,“好好地休息一下。”
为什么!可恶!!零封被烧的糊糊涂涂的脑袋里现在只会不停的追问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感觉安全感爆棚啊!!!
高烧的大脑已经不允许她再多加思考了,本能告诉她,你需要休息!她停止了挣扎,安分地依偎在剑士的怀里,双眼开始打颤…………
零封回想起来幼时母亲温暖的臂弯,父亲有力的拥抱,以及失去一切的那天骑士的怀抱……………
她终于沉沉地昏睡去了。
…………
这个村庄看似欣欣向荣,走近看实则不然。
草屋破旧不堪,倚靠在草屋外的农具也是破旧不已,满是铁锈。各户人家阡陌之间空无一人,硕大的一个村庄似乎已经被抛弃了。
是都呆在家里吗?剑士疑惑地想,他来到第一户人家的门口————
“请问有人吗?”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
他看了看门口地上土地,是湿润的,密布的脚印也是最近才踩出来的,一切都在告诉剑士:这里不久以前还生活着一户三口。
发生了什么?
“请问有人吗?”
“请问…………”
怀里的零封已经因为失血而极其虚弱了,如果再不找个落脚的地方给她补充一点能量,处理一下感染的伤口,就靠着她那本就瘦弱不堪,营养不良的身体,她可能连今天晚上都撑不过…………他决定挨家挨户地叫下去,如果实在没人,那他只好……破门而入了。
剑士咬了咬牙,正准备去下一家,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动作缓慢,像是一位老人在散步一般,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但也不能放松警惕,剑士如此想道。准备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什么人呀?”人未到,声先至,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位老妇人,她看起来已年近古稀,虽然满脸皱纹,看着甚至有点可怖,但仍可以从老人面孔中看出慈祥,让人觉得亲近,这也许就是人们口中的平易近人吧?
只是个普通的老人而已,剑士稍稍放松了一些。
“有什么事吗?”老妇人眼神似乎有点不好,茫然地注视了剑士老半天,终于再次发话了。
“老人家打扰了。”剑士很有礼貌地开口了,“呃,我的………妹妹,她受了很重的伤,还生了病,再加上有几天没怎么吃过饭,现在很虚弱…………老人家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上?”
多半会被拒绝的吧?像我们这种来历不明的人…………
“什么!?你妹妹受伤了?”老妇人听清了他的话,一脸的担忧,颤巍巍地小跑了了过来。
剑士微微偏了偏头,他不想老妇人被他右半脸上的那条丑陋的疤痕给吓到,她并没有看到剑士的伤疤,也没有注意到剑士偏头的动作,看来老妇人眼睛的确不大看得清东西。
“她没事吧?”老妇人凑近了观察着零封的伤口,“伤的很重啊!小伙子你怎么回事?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
她有些生气地看着剑士。
“这………”剑士有些尴尬地笑了,“老人家,求求你了,我很担心我的妹妹会出什么事。”
“跟我来吧!”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对剑士的第一印象也还不错,是个有礼貌的的小伙子!
……………
老妇人带着剑士来到了村庄边缘的一间小屋里。
“老人家,这个村庄为什么只剩下您一个人了呢?”剑士小心翼翼地走进小屋,问到。
“大家都还在!只不过是都出去游行了!”老妇人叹了口气,“我老了,走不动,就回来咯!”
“游行?这是怎么一回事?”剑士边问,边顺着老妇人指的方向走去,轻轻地将零封放在了那张小小的木床上,开始蹲下为零封处理伤口。
“你们是外地人?是这样的————”老妇人开始给炉灶打火,支起一口锅开始烧饭,动作虽然缓慢但是娴熟。
“我们这个地区的领主很是可恶,这几年一直在加大税收,强制征兵………从来没有给我们老百姓干过一件好事,这么几年下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被拉去服役了,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家庭情况较差的人家早就无力赋税了,问题是领主还不让这些人搬迁,硬是要把他们留下来做奴隶,表面上说的好听,说是什么偿债…………”老妇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是老年人的性格。
就在这时,随着小屋子内间里的一声轻响————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从内间里徐徐走了出来,怕生地看着剑士和木床上的零封,一齐拥向老妇人。
“老人家,这是你的…………”剑士转过头看去。
“不不不。”看着这群孩子,老妇人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这些孩子是这个村子里的所有小孩了。他们的父母在游行前全都托付给了我。”
一个很可爱小女孩唯唯诺诺地躲在老妇人的身后,试探着看向剑士,但也只是瞄了一眼,她便被吓的一个趔趄,是的了,她可不是眼睛不好的老太太,果然是被剑士脸上那道吓人的丑陋伤疤给唬住了吗?
其他孩子虽然没有像那个小女孩那么害怕,但也被剑士脸上的疤痕给镇住了。
剑士有些无奈,他只好对孩子们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希望这样能为自己挽回一点形象。
果然是有效的,孩子们虽然还是有些戒备地盯着剑士,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地害怕了,那个胆小的女孩甚至还回以微笑。
………………
………………
剑士已经用老妇人提供的草药为零封好好地处理了伤口,此刻,她的高烧也退了不少,剑士接过老妇人端来的一碗药水,轻轻地撬开了零封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灌了进去。
“咳咳!!咳!”零封似乎是被水呛住了,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咳!什么玩意?!”
她第一眼看向了蹲坐在她床边的剑士,表情由刚开始的茫然转为气恼。
“这哪儿啊?你特么在我嘴里灌些什…………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剑士一把按回了床上,他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般伏在零封耳边快速说道:“这里暂时很安全,这个老人家是个好人,你可以相信她,但她不知道我们被通缉了,收留了我们,你现在安心休息,我要出去侦查一下情况,对了,我们的关系现在是兄妹,不要说漏嘴了…………”
“你!”零封听了想破口大骂,兄妹算什么啊?但她也明白事理,这不能说漏嘴,要是老妇人起了疑心,把她赶出去…………她虽然感觉好多了,但还有种大病初愈的虚脱感,她必须休息!
剑士站起身,意味深长地朝她点点头,转身对老妇人说:“老人家,我出去看看游行的情况。”说着走了出去。
零封看了看窗外,外面还很昏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成片的稻田,天空泛起点点鱼肚白,启明星在这片白色中淡淡闪烁着,预兆着黎明的升起。
她回过头来环看这间破旧的草屋,老妇人正坐在她的床边,眉慈目善地看着她。小屋的另一边,一张稍大的床上,睡着几个小孩,此刻的他们已经被刚刚的响动惊醒了,现在正满是好奇地盯着零封。
“来吃点东西吧,听说你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老妇人从身边的小桌子上端起一碗白粥送到零封面前。
零封有些戒备地看了看这碗白米粥,迟疑着要不要接过去。
“哈哈。”老妇人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说,“我可没有在这碗白粥里下毒哦!你哥哥给我说了,你是一个戒备心特别强的人,陌生人给予的恩惠你肯定不会接受,不过我现在也算收留你们了,不算陌生人了吧?”
零封眼皮不着痕迹地跳了跳,把那个混蛋剑士叫成她的哥哥什么的,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啊……………
零封转过头来,对着那几个注视着她的小孩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她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白米粥,低声道了句“对不起”,便开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她已经饿坏了!
白米粥的很稀,零封将碗舔了个干净,才把几乎扣在脸上的碗依依不舍地拿了下来。老妇人看着零封意犹未尽地盯着被舔的干干净净的碗,宽慰地笑着说:“还不够吗?锅里还有一点,不过我还得给孩子留一点,所以你也吃不了多少了。”
“没关系…………”零封虽然嘴上说着,眼睛却渴望地看着锅里,她实在是太饿了。
接过这一小碗白米粥,零封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老妇人温柔地坐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你的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但也不能一醒来就对他恶言相向啊!”
什么什么?零封没听懂,老妇人并不知道她和剑士的真实身份,以她的理解自顾自地说着。
“可以看出来,你哥哥还是很爱你的,你看,昨天晚上你满身是伤,发着高烧,一直昏睡,他可是彻夜未眠,照顾了你一晚上呢!所以啊,既然身为血亲,就应该互相珍惜,保护好对方…………”
零封低头检查着自己的伤口,的确是已经被很认真的处理过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这是为什么啊,对我这么好?这两天里已经被他救了几次命了?而现在她还藏着他的火纹石呢!零封默默想道,她虽然说谎成性,但最基本的廉耻心还是有的,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还是找个适合的时间把火纹石还给他吧!
不过呢,尽管她对剑士的看法已经大大地改观了,还是接受不了其他人把他叫成她的哥哥,零封决定引开话题。
“老奶奶,那些孩子是你的孙子孙女们嘛?”零封小声地问道,打断了老妇人的滔滔不绝。
“不是的不是的。”老妇人微笑着说,“是我们这个村子的人的孩子,他们都去向领主示威游行去了,这年头,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呢!唉………………”
零封自然也清楚这个领主的性子,肯定是剥削百姓自己享乐去了,也难怪这些孩子看起来也面黄肌瘦,怪可怜的。
“那您的孩子呢?”零封问道。
一说到她的孩子,老妇人立马满脸愁容:“他呀,前几天被强制征兵带走了…………唉,说什么也留不住,就这样被拉走了,我们本来打算最近几天就搬离这个吃人的地方,谁知会发生这种事呢?不知道他现在安不安全,我已经给村里的人说了,要是游行时看到了我的儿子,就带他回来……………”
“您的儿子被征兵去做什么的呢?”零封感到嗓子有些发干,万一是被她杀掉的士兵之一怎么办呢?
“他的职位一定很高!”一说到这,老妇人立马容光焕发,“我的儿子可是一个很厉害的土元素操纵师,他从小就勤奋好学,一直都很努力,之前还被卡斯利班皇都的一所法师学院录取啦!他成绩优秀,不仅学杂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呢!我们就打算最近几天搬去那里!”
说到这里,老妇人满脸温暖的笑意,眼里尽是骄傲的神色,的确,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
霎时间,零封感受到了一股母性的光辉温柔地照耀在她的身上。
母亲……………她想起了母亲,尽管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母亲美丽的面容依然在她脑海里清晰,随时都在给予她力量。
老妇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儿子,眼里洋溢着幸福。
但零封已经听不下去了,老妇人的儿子是一个优秀的土元素法师,一两天前被抓走了,随后需要法师献祭的圣地高墙被发动…………不出意外的话,老妇人的儿子已经……………
这一切,似乎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一开始的鲁莽报复…………零封感到她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有些发闷,她该怎么向老妇人开口告诉她这个事实?
小屋大门突然洞开,剑士一把拉开了这扇脆弱的木门,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眼角微微跳动着,仿佛像在忍耐着什么。
看样子,他站在小屋的门口有一会了,也听到了零封和老妇人的对话。
他一步步踏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也是零封从未见过的冷峻,之前的温柔与平和荡然无存,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杀戮之气,其压迫感是零封从未感受过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连老妇人和那几个孩子都被这恐怖的气势给镇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小……小伙子,你怎么了?”老妇人微微颤抖着,诧异地问道。
“对不起啊,老人家,今天就打扰到这里,我和我妹妹要离开了。”剑士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可以从中听到无尽的愤怒,“我们如果看到了你的儿子,一定会让你再见到他的!”
说罢,他牵起零封的手,问道:“现在能走了吗?”
零封在这强大的压迫感下,连半点抵抗都做不到,她摆了摆双手双脚,之前吃了点东西,已经恢复了些力量。
“能,那我……我……们接下来………”她磕磕巴巴地说,顺从地被剑士拉下床,乖巧地跟了上去,剑士所散发出来霸道的威压把她制得服服帖帖。
“我不会再为逃跑而战,我在为一个母亲而战!”剑士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