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森林。
包括艾伦·海顿在内，空地周围躺着十八具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头颅被斗气击破，红白流淌一地，剩下小部分也是脖颈处有着致命伤，血液汩汩流出，在尸体下方形成了一圈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令人作呕。
但无论是罗莎琳还是大祭司，亦或者是卡莉莎，都没有露出任何反感与难受的表情。就连莱茵似乎都习以为常，地面上的血水和脑浆对他起不到任何效果，即使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杀人，即使他在几天前还会对此感到恶心不适。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罗莎琳还是对莱茵的这种表现很欣慰，身为将来要继承蛛后意识的“圣子”，怎么能被区区一点鲜血就影响了自己的情绪？他将来可是会遇见一些更为恐怖、诡异甚至惊悚的场景的。
不过欣慰归欣慰，这些尸体放在地上也不叫个事儿，必须进行清理。
白袍圣女望向了大祭司。
大祭司心领神会，轻轻一抬手，翻滚的阴影如黑雾一般从袖中涌出，蔓延到了十八具尸体之上。
随着一阵隐约可闻的啃食声和吞咽声响起，黑雾般的阴影逐渐散去，而原地的所有尸体包括血液和脑浆都已经消失不见，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如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只有艾伦死亡的位置，留下了一根项链和一枚戒指，散发着轻微的魔法灵光，显然是两件品阶并不算高的魔法物品，被大祭司随手捡了起来。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启动计划？我们又需要做些什么？”平静的等待大祭司清理完痕迹后，莱茵问道。
罗莎琳微笑道：“有着安东尼的月下城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囊中之物，我们可以轻松将其攻陷并占领。但是两界城的计划出现了问题，由于艾伦没有成功夺取海顿家族的权力，我们没法简简单单的攻破两界城，而两界城所在的位置又是得天独厚的一线古道之尾，想要不管不顾绕开此城也不可能，所以必须靠你们的帮助。”
莱茵望了一眼艾伦死亡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物，这名海顿家族的三少爷死的莫名其妙，憋屈无比。
他收回目光，疑惑问道：“你们本可以不这么着急的启动他这个暗棋，这样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海顿家族的族长，并往中天城渗透一部分势力。但你们却如此……迫不及待，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提前发动了计划？”
罗莎琳和大祭司对望了一眼，前者耸耸肩，不太在意道：“蛛后神谕，我们也没有办法，估计蛛后有祂自己的打算吧。神明的决定，做信徒的照做就是。”
她又伸手揉了揉莱茵的脑袋，这次卡莉莎没有阻拦，“既然都是合作者了，那我也不妨透露一些秘密。事实上，辛格家族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他们的族长、长子、二子都已经成为了罗网神教的一员，只有那位三少爷——艾利克斯——被他的老师看的很紧，让我们暂时没法下手。”
莱茵微微一愣，本能的皱了皱眉，一是对罗网神教的强大渗透力感到了震惊，二是产生了一些疑惑。
如果辛格家族已经成为了罗网神教的卧底，那艾伦能否掌控海顿家族，应该并不重要——他能够成功固然是好，但即使没有成功的掌握海顿家族的大权，辛格家族也能够成为内应，使魔族攻城的难度大大降低。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罗莎琳的白皙纤手轻轻下抚，落在了莱茵脸颊，动作轻柔舒缓，带着母亲对儿子独有的温情。
卡莉莎就站在莱茵身边，对罗莎琳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罗莎琳柔声开口道：“但一个辛格家族并不够。不夜山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很多，特别是现在这段时期。仅仅暴露在外的大型组织，就有佣兵协会、魔法协会、盗贼协会、光辉帝国、罗网神教、无垠魔界等多个组织，更别说还有一些暗藏在阴影之下的隐秘组织仍然没有现身，比如天庭。”
天庭？！
骤然听见这个词语的莱茵心中猛然一跳，竭力压制住了面部反应，以防被近在咫尺的罗莎琳发觉。
这是他第一次从非天庭成员中听到这个词语！
“魔法协会，盗贼协会，还有光辉帝国……”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缓，抛出一个问题，想要使罗莎琳分心，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他们也在不夜山？”
罗莎琳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如常的解释道：“‘不夜山上藏着秘密’这件事情在大人物眼里并不算什么机密，只是很少人知道不夜山上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而已。在这种情况下，不少大型组织当然会在不夜山上留下一些人手，即使他们不会主动去探查这个秘密，他们也必须保证，在不夜山发生变故时，组织高层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她转过头，似乎望向了山上，“而中天城的山辰学院，就是魔法协会留下来的人手，院长杰西卡更是魔法协会的内部成员。盗贼协会则比较隐秘，并没有明面上的外部组织，但也肯定有一些探子伪装成普通民众或者普通职业者，在不夜山上搜集着大大小小的讯息。啊，对，你佣兵团里的那个丹尼尔，一开始就很有嫌疑。”
丹尼尔……
莱茵头脑里浮现出那个有着亚麻金色头发的伪装盗贼，他在和自己对战之时，曾使用过盗贼协会的一个低级技巧——“闪光”。
“他不是盗贼协会的成员。”卡莉莎忽然开口，平静道，“佣兵协会调查过他的身世，非常清白，‘闪光’则是他从一本流露出来的盗贼秘籍上自己学习的。”
毕竟只是一个在低阶作战时用到的低级技巧而已，盗贼协会对这些技巧的把控并不严格，市面上有不少蕴含了这些技巧的秘籍出售。
罗莎琳轻哼一声，不过没有反驳，罗网神教其实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丹尼尔仅仅是“一开始很有嫌疑”而已，后来也就逐渐摆脱了盗贼协会探子的嫌疑身份，毕竟没有什么探子会傻里傻气的用自己组织的技巧，反向心理可不是这么用的。
她微叹一声，继续道：“而光辉帝国在不夜山留下的人手，其实就是两界城的城主，奥伦兹。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辛格家族不足以帮助我们攻陷两界城的原因，奥伦兹表面上不问世事，性格淡雅，任由海顿家族和辛格家族在城内争权夺利，事实上却牢牢把控着两界城的核心力量，在城主府内隐藏着一支只听命于他的帝国守军，为光辉帝国把守着不夜山上地利最为有利的两界城。”
两界城，位于一线古道之尾。
魔族和职业者一样，不到高阶，凌空飞行的消耗极大，所以一线古道几乎可以说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极为关键。
怪不得光辉帝国会让自己的嫡系人手留在两界城作为城主。
这样一来，即使辛格家族已经成为了罗网神教的内应，他们也很难突破两界城主的封锁，替罗网神教打开城门或破坏守城大阵。
这样一看，海顿家族的权力归属确实十分重要，假设艾伦成功，辛格家族能与海顿家族合力，肯定能将两界城主打的措手不及，让魔族趁虚而入，攻陷两界城。而不像如今，辛格家族独木难支。
不过艾伦已经死了，嗯……
那咋办嘛？
莱茵嘴角抽搐，总不能让我去说服卡罗尔同意罗网神教的计划吧，他看起来不会妥协于罗网神教这个导致自己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啊……难道让我帮希叶娜上位然后再劝服她？也不好吧，卡罗尔都没做什么坏事，凭啥就逼他卸任啊……
罗莎琳嘴角翘起，捏了捏莱茵的脸蛋，笑道：“所以今晚就得靠你啦，到时候大发神威，帮我们攻陷两界城吧！看你了哟~”
莱茵微微一愣，心中顿时升起一起不妙的预感。
他没有去问罗网神教打算让自己如何去帮忙攻陷两界城，而是皱眉问道：“为什么是……今晚？”
空地边缘，大祭司冷笑一声，沙哑道：“因为在你们过来之时，魔族已经倾巢而出了。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安东尼已经放弃了月下城，并以‘魔族已经包围了不夜山’的名义，让城中居民往两界城出发了。”
所以不需要太久，今天晚上，没有月下城作为阻碍的魔族就能到达两界城前。
莱茵面色微变，脸色阴沉，目光中瞬间充满寒意。
月下城到两界城的道路是崎岖艰难的两三百米山路。
然后是一线古道这条无法供大部队并行的羊肠小道。
无论如何，月下城的居民都不可能迅速赶到两界城。
他们绝对会在半途被魔族追上。
安东尼此举，看似是好心保护民众撤退，实则是放弃了可以固守一时的月下城，让所有居民都暴露于危险之中，加速他们的灭亡。
不，他的真正目的是城中守军，以及一些具有正义感的职业者。
他要用城民这个累赘，使这些人无法逃脱，尽数丧身于魔族利齿之下！
莱茵猛然转身，甩开罗莎琳的手臂，径直朝月下城跑去。
他的身后，罗莎琳裹着白袍，默默地注视着莱茵的背影，眸子中情绪复杂，有溺爱，有痛楚，有无奈，有怜惜。
我爱你。她在内心开口，不知道说给谁听。
可主不在乎。
……
Ps：关于“反向心理可不是这么用的”这句话，我稍微再解释一下，即使丹尼尔真的是盗贼协会的探子，他使用自己组织的技巧，对自己身份的隐秘性来说，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这无异于将自己推向了其他组织的关注点，必将受到其他组织的调查。如果他能在调查中瞒过其他组织，他何必用这个反向心理？而如果不能瞒过，他这就是作死了。
Ps2：甚至，即使他在调查中瞒过了其他组织，他在其他组织眼里也始终有一个“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仍有可能是盗贼协会探子”的标签，一旦卷上什么事情，其他组织仍会怀疑起他就是盗贼协会的探子，不会轻易放过这一个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