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所在的山很大,内部道路错综复杂。几个人在洞穴里绕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其他出路,来的路只有一条,其它那些路似乎都是挖出来气人用的。等到他们远路返回时天都亮了,那雾中的怪物也已经不见踪影。
他们在原地修整歇息了一上午后重新出发。
司朗带着楚昭他们寻找剑冢,而他们会帮司朗采些凭一人之力难以获得的药材。
司朗总觉得这对夫妻并没有表面那般和睦,两人行动可以说是毫无那种长期生活在一块的默契感,反而带着一些刻意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亲昵,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一对假夫妻。
想到阎泽还有“出轨丈夫”的身份,又觉得可能这样才是正常情况。
他们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碰见,连精怪都没遇见几个。
无惊无险地过了一天,几个人行到一处,周烨和楚昭在原地生火休息,司朗跟阎泽到附近探查,确定周围安全。在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整个林间突然聚起了浓雾,腥风四起,刺耳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片区域顿时出现了不止一头像那天晚上一样的怪物。
“堂,堂姐……怎么办?”周烨脸色煞白,不知道怎么办好。那天晚上阎泽和他也遇到了浓雾,两人感知了危险提前躲进洞穴,并不知道浓雾里的东西是怎样一种存在。
尸骸怪物不断向楚昭和周烨逼近,速度是之前的几倍快。
要说之前楚昭遭遇的东西只是普通的探查周围,那今天这些是明摆着冲着她而来,目的是要她的命!
三个怪物很快将两人逼到四路,其中最庞大的那个怪物身上尸骸不断蠕动,从它的胸口伸出一张青白腐败的人脸。
“交……出来……逢……魔……死……”
那张人脸里发出被困在那怪物身上各种尸骸原本的声音,断断续续表达着它们的目的。
楚昭紧紧把脸色苍白的周烨护在身后。
虽说要让这小子锻炼锻炼,可眼前这东西实力水平和这孩子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记得先前参加万宗宴会时见过这张从尸骸中伸出来的脸,恐怕它原本属于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周烨这孩子才刚筑基,越级打怪这种事放在人和妖魔之间就已经很难了,眼前看似没什么灵力波动的怪物能吞噬金丹中期,可见它自身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楚昭对着方才随手折的树枝施了个幻术,将变出来的“逢魔”丢过去,不动声色地带周烨往旁边移。
“你们要的逢魔,拿完快滚。”
那怪物似乎没想到楚昭会给的这么干脆,僵硬地低头看向插在泥土之中的木枝,缓缓伸出狰狞的爪子。
“楚宗主未免欺人太甚了点。”一道声音响起,从尸骸怪物身后走出数个黑衣人:“单凭一点障眼法就想跑?”
黑衣人的声音逐渐狠戾,尸骸怪物动作也变得粗暴,它捏碎了树枝,飞速向两人冲来!
另一个黑衣人似乎探查到什么,对先前的黑衣人摇头:“他们身上没有逢魔的气息,恐怕在另两个人手上。”
“哦?本想饶他们一命,看来是留不得了。这里有它们够了,两个清心宗的还翻不起什么水花,我们走。”第一个开口的黑衣人似乎很开心,带着其他几个黑衣人消失在浓雾中。
楚昭从空间里掏出一沓爆破符塞给周烨,又在他四周下了几重结界。
“照顾好你自己!”
说完,她咬咬牙和几个尸骸怪物缠斗在一起。
周烨看得心惊肉跳,全天下都知道清心宗跟药宗一样,里边多是手无缚鸡之力只在疗愈或者医药方面有才能的修士。而现在,他们的圣女,竟是要和三个杀伤力惊人的怪物硬碰硬。
那怪物由尸骸堆砌而成,身形可以不断变化,行动诡谲无法用常理推断。
可就算这样,手无寸铁的她还从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她折了一条胳膊,腹部被穿了个洞,以木枝为剑,毁了三个怪物的核心。
尸骸散落一地,断掉的手臂耷拉在身边,不断有血滴落,楚昭立于尸山之上,回头看了周烨一眼,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冲去。
阎泽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大,随时有入魔的可能,她不能放任不管。
另一边,阎泽跟司朗两个人相互看不顺眼,笑着选择分开探查。这两个都是人精,发觉起雾之后都立刻往回赶。
本就少光的深林在雾中更加昏暗,阎泽脚步急停,一支箭笔直钉在他身前。
那些人没有现身,不断地从浓雾深处发射利器,冲着命门袭来。他们已经确定逢魔就带在阎泽身上,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使用它。利刃划破血肉,阎泽本就吃了视野上的亏,几次都是险险躲过。
浓雾中的黑衣人突然身形颤抖,身旁的黑衣人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他咽下一口血,面色狰狞:“傀儡被毁了,我要那个女人付出代价!”操纵尸骸傀儡的方法是连心,傀儡核心受创,他也会受到极大伤害,他喘了几口气,继续道:“立马杀了她太便宜了,我要让她体会最深的绝望。亲眼看着宗门弟子入魔,众叛亲离,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亲手杀死。老三,给他下蛊。”
雾中的攻击停顿了片刻,更加密集地袭来。之前的暗器换成飞镖,那些飞镖漆黑寒凉,带着凶煞之气,阎泽躲避不及,双肩四肢后背均被击中。
静谧的雾中响起了铃声,那声音让阎泽头痛欲裂,之前痛苦黑暗的记忆像是要冲破的头颅。他堵住耳朵试图阻隔铃声,可那铃声又从他脑海里响起。
混乱中,他又听见了楚昭的轻笑。
他强撑着起身逃离,数个躲藏在浓雾中的黑衣人出手,他们已经确定逢魔在他的空间袋里,只要夺过来,接下来无论他们怎样折磨这几个人都没关系。
阎泽为了试探楚昭,最后一个离开洞穴的时候悄悄带走了逢魔藏在自己的空间里,此时也预料到了几个黑衣人的目的。
怪不得楚昭并没想着带走逢魔,只需要她那些同伙在他们离开之后把剑带走就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铃声不再响起,可是心魔的声音却并未消失。
它不断催促着阎泽杀了楚昭。
“你不是要杀了她吗?你的痛苦,你的死亡,你沦落至今的一切,不都是因为她?”
“她是魔道的人,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正邪两立,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心魔在他耳畔蛊惑,他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有意向山顶移动,很快就被那些黑衣人逼上悬崖,他们要他交出逢魔。
这一切情景是那样熟悉,他恍惚间又站在屠魔之役的沉灵峰顶,原先那些并肩作战的同僚,因为区区一个清心宗秘籍,将剑尖对准了他。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面对的是一个人的背叛。
不出意料,黑衣人身后出现了一道浅淡的身影,楚昭果然跟了上来。
是因为不放心来亲眼见证他死的吗,还是说,最后利用他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做一个好身份,继续蛰伏在清心宗?
楚昭冲上山后很快和黑衣人们打在一起,看来是后者。
他冷笑着挡了几招,一步步退向崖边。不能如了魔道的愿,他要带着逢魔一起死。
阎泽偏头看向满脸焦急关切的楚昭,她的纱笠被人砍裂,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突然又想做个试验。
面对着数个向他刺来的兵器,他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他抬头向天准备向后倒下,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衣襟和脸上,一道清丽的身影一闪而过,放大在他眼前。
那是楚昭。
狡猾如她,再怎么样要做苦肉计,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借混乱杀了她,跳下悬崖躲藏起来,你会轻松很多。”
心魔趁机蛊惑,他下意识出剑,贯穿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
此时阎泽已经一脚退出悬崖,向后倒下,可那道接连受创已经被血染红了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追着他跳了下来。
失重感和楚昭血液的温热冲击着阎泽的理智。
叹息声轻轻在他耳边响起。
“唉,你果然还是恨我。”
一副蛮不在意的口吻,轻描淡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可她的声音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难过与悲凉。
阎泽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
那般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知所措,就好似那把剑洞穿的是他自己的心。
她知道他始终对她带着恶意,对荷包动手脚的是他,故意露出破绽的是他,可她还是在被他从身后捅了一剑之后,奋不顾身地跳下悬崖想护着他。
她对他明明那般好。
他知道他错了。
错的彻底。
错到把不同时期的两个人混为一谈,戴上虚假的面具,屡次推开楚昭捧在他眼前的那颗真心。
就在刚刚,他向那颗心上捅了一刀,鲜血淋漓。
阎泽啊阎泽,你怎么狠得下心。
护着他的人没了声息,他完全凭着本能,下意识反过来将楚昭紧紧护在怀里。
杀身之仇得报。
耳边再无心魔蛊惑。
他终于明白,纠缠了两辈子的楚昭,他对她本能爱恋的封锁,就是他的心魔。
说什么报仇都是假的,他原来,根本不想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