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个女弟子凑在学堂门外窃窃私语,时不时向屋内看去,哗地激动成一片然后收敛一下继续往里看,如此往复。
窗边的位子上端坐着一个一袭白衣,看着20出头的青年。清晨的曦光洒下,光影明明灭灭,将他的侧颜勾勒出一层金边。他正在看一本医书,整个人沉静如水。
“没想到传闻是真的,内门的阎泽师兄真的会跟我们上同一堂课!”
“他生得可真好看啊,眉星剑目,风流倜傥,普通的白衣都穿得这般脱俗。”
“如此好看的人,修习也这般严谨刻苦,天啊!扶着我,我要晕倒了。”
“嘘,快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只见那青年停住翻书的手,转头向门口看来,嘴角漾开一个月白清风极具风度的笑,眼角下那颗泪痣像是活了过来般,格外动人。
“早。”
那些女弟子一个个捂住胸口,又尖叫成一团。
“行了,都到自己坐位上去。”一个穿着儒雅的中年男子拿着书走来,“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走廊拐角,一个姑娘抱臂倚墙站在阴影里。雪白色的襦裙间系着个翠色玉佩,鹅黄色的上襦缀着清新好看的纹样,和她发髻上插着的白玉步摇交相辉映。
她将刚刚走廊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心底无端地升腾起一股烦躁的情绪。
脸色黑了又黑,她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
聒噪。
一旁站着默不作声的李锦终于当不下去背景板了,她犹豫再三,没忍住伸手在那姑娘眼前晃了晃,轻咳了一声:“我们深谋远虑的楚宗主又是在为接下来的计划思考些什么呢?”
楚昭回了四个大字:“代入角色。”
“……”行吧,你是宗主你说了算。“那小昭儿你代入好了没,再过会儿王长老该上课了。”
楚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
原先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在一瞬间褪去,她乖顺地低垂着眼眸,偶尔抬眼,流露出的是小家碧玉的秀气与一丝胆怯。她眨了眨晶亮湿润的眸子看向李锦,小心翼翼牵起李锦的袖角小声嗫嚅。
“李长老,您在说什么呢,浔儿听不懂。”
李锦:……
她对楚·小白花·昭竖起拇指。高,真是高。
楚昭轻轻扯了扯李锦的衣袖,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动身。
讲台上的王铭激情翻书回顾知识点,讲台下的众弟子由于起得太早昏昏欲睡。
“咳。”李锦清了清嗓子。“那个,打扰一下,给大家介绍个跳级插班的师妹。”
王铭闭嘴了,众弟子也不困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李锦的身后。
李锦轻轻拉了拉缩在她身后的人,柔声道:“出来吧,给大家打个招呼。”
“可是,我怕……”
一边说着,楚昭慢慢从李锦身后低着头走出来,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柔柔弱弱屈膝行了个礼:“见过各位师哥师姐,小女子千浔,这厢有礼了。”
安静,绝对的安静,针落可闻的安静。
随后陆陆续续响起了惊叹声。
不少人都看得呆了。
堂前的姑娘一身鹅黄绒白的襦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素雅又不失少女的灵动,乌发松松束起团成髻,零星垂落几丝在白皙柔弱的颈。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怯生生地半敛着,眼睫纤长却不卷翘,乖顺地扑闪几下,就能看到下面藏着水润乌黑的眸子,让人平生爱怜。
再看她的身姿举止,虽然羞怯胆小了些,但明显是受过礼仪教育的,加上身上的价格不菲配饰和衣裙的布料,妥妥的非富即贵!
阎泽原本低头看着手里的医书,觉察到教室内气氛变化,又感觉那师妹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经意抬眼一扫。
这一看不要紧,偏生还对上了那姑娘胆怯飘忽的目光。
阎泽:“……”
他猛地咳了起来。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楚昭会打扮成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装作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出现在课堂上。
坐在中间的郑灵月指甲掐入了肉里。
她是南城郑家的长女,为了追着与她定下娃娃亲的齐越才大老远跑到这什么清心宗求学的,没想到却在这个破地方见到了阎泽这样月白风清的人。原本她是这班上身份尊贵,形象最好看的,楚昭一来,她的地位就受到了威胁。
她还想着和齐越一起进入内门,结果现在,不止齐越看得眼睛都直了,就连平日里温和有礼的阎泽师兄都少有的失态了,这让她怎么能忍。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穿得一副尊贵的样子,她可没听说过什么千家。
“我有异议!先后有序名额有限,畏首畏尾弱不禁风,她是有什么背景,凭什么刚入学就和我们抢占能进入内门的名额。”
楚昭瑟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郑灵月。
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脂粉气太重,小姑娘没个小姑娘的样子。说话倒是直接,但太尖刻了些。
嗯?等等。这姑娘刚刚嫉恨地瞪完她之后还看了阎泽一眼?
有趣。
本能地品出了几分八卦的气息,楚昭决定好了自己的剧本。
堂前的姑娘微垂着头,对李锦说,声音沮丧难过:“师哥师姐好像都不太欢迎我。也是,我自小身子就弱,在哪都是累赘。劳烦李长老了,小女还是回家,乖乖的从了我那继母,嫁个人换些聘礼,还算有点用处。”
李锦:!!!这什么柔柔弱弱的身世凄惨小白菜不甘继母欺压坚强出走不远万里前来求学的戏码?
吐槽归吐槽,她当下牵起楚昭的手心疼地娓娓劝道:“你若是回去草草嫁了人,岂不是白费了你这单一变异治愈水灵根的资质。”
台下人瞠目结舌。
和当今圣女一样,单一水灵根,还变异主修治愈,她不留下谁留下,这姑娘生来注定是清心宗的人啊。
郑灵月攥紧了拳,硬着头皮说道:“资质好又如何,为什么不跟着新的那期弟子,反倒来我们这期凑热闹。”
楚昭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她,踉跄着后退一步不住摇头,一双桃花眼顷刻间蒙上了水雾,眼见着泪水就要扑簌簌落下来:“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想着,既然上天赐我这天赋,让我到这世上来一遭,若能入了清心宗,尽我一份薄力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也比被继母困在深闺之中,到日子了随便嫁个人,从另一个院墙离开再囿于另一个院墙,永生脱不下身上的枷锁要轻松一些。更何况……”她垂首掩泪,悄悄看了阎泽一眼。
阎泽顿感浑身恶寒。
这是什么眼神,她在暗示什么。
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楚昭的眼神,楚昭暂时还没有跟阎泽对戏的意图,她正演得上头,指尖颤抖,啜泣着像是用了毕生最大的音量却依旧很柔弱地对着郑灵月说:“我只是想活得更像自己,而不是一个供人观赏的玩物、傀儡,就算是这样……师姐还觉得我有错吗……”
不少人心疼的心都快碎了,忍不住帮楚昭说话。
“就是啊,千浔师妹只是想做自己罢了。郑小姐何必苦苦相逼。”
“灵月师妹平日看起来光鲜亮丽,怎么心思这般狭隘不容人?”
“够了!安静!”声音戛然而止,偌大的学堂只剩下楚昭细小的啜泣声。
王铭对弟子们的反应很满意,推了推眼镜停顿一下,才平和地说道:“楚……千浔这孩子天资足够,修为又已达筑基巅峰,如果让她跟着新生员练气锻体的从头学起,未免有些耽误人才。让她跟你们这个班修习是我和李长老共同商议的决定,大家毋需再有什么质疑。灵月你也先坐下。”他深深看了郑灵月一眼,“修习治愈之法,需要的是沉静、包容、以一己渡众生的心。千浔你去那边的空位坐着就好,求学之事,人人生而平等,不必羞怯自卑。”
郑灵月在一众弟子或谴责或戏谑的目光中坐下,窘迫得脸色青红交加。眼见着千浔就要坐到之前大家特意空着的阎泽旁边的位子上,她动了动灵力,附在旁桌同学的砚台上,准备待会儿那该死的千浔路过时将砚台打翻在地,溅花她那套衣衫。若是那砚台摔碎,划伤她皮肤留下疤痕就再好不过了。
楚昭垂首谢过王铭,径直走向空位。
路过郑灵月时,她突然身子晃了晃,惊呼一声踉跄倒下,直直扑进了阎泽怀里。随即转头抬手,脸色苍白眸中含泪地看向郑灵月:“师姐你……”
话未说完,柔弱地掩嘴咳嗽几下,晕了过去。
阎泽:……
郑灵月:???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
讲台上的王铭无奈递给李锦一个眼神:楚宗主之前就这么能演?
李锦无辜摇头:我以前也没发现。
阎泽:“师妹!师妹你没事吧!醒醒,师妹!长老!我探不到千师妹的气息了。”说罢,他看了郑灵月一眼,抱起楚昭随李锦离开。
“不,不是我……”
周遭弟子看向郑灵月谴责的目光更胜了。
郑灵月恶狠狠盯着阎泽怀里的楚昭,暗暗攥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