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闻言“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扇了两下后说道:“虽胜不骄,有大功而处之泰然。又不忘将士征战的功劳,首先想到抚民后续。有此两条,远近兼顾,学生敢担保,关中已是将军的囊中之物。”
吴明闻言收敛起笑容,端正坐姿,他道:“如何安城,本将还没有成算。潼关不下,本将也是寝食难安。请二位来,便是想听一听二位的高见。还请二位先生不吝以金玉教我。”
裴嘉当仁不让,一点儿没有等李延年先说的意思;只见他“啪”的一声,把折扇一合,拍在手上,道:“若要安城,说也容易。”
“先生请讲。”
只见裴嘉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原暴成守官,一扫而空,可谓重罚,使人不敢等闲轻视我等!开门投降的那批士卒,将军若能给以重赏,奖其顺从,使人知,凡顺我者皆高官厚禄,如此也算可安得一半民心。”
裴嘉的建议其实和吴明心中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吴明当即点头,表示同意。吴明并非好表现的人,故而提也没提自己也有同样想法,干脆利索地同意了这个进城后的第一个抚民办法,转向下一个话题。他问道:“不知城中百姓户口,统计好了没有?”
裴嘉一进城就接管了总管府内的账册和文书,再次拱手说道:“学生统计得出,共计十五万六千三百六十九户,口六十八万四千人,壮丁二十八万七千人,其他的俱是老弱女子。”顿了顿,又道,“其中各族皆有,有相当数量的蒙古、畏兀儿、回回、也里可温、河西、契丹、女真。其中汉人算最多,占一半,蒙人占四分之一,其余次第。
按照成朝的四等人划分,汉人这一等,共有八种,除原辽金统治下的北人之外,西域,辽东,安南等各地的附属故国子民也都算在其中。泛而言之,以前的汉土之下的人他们皆是汉人。裴嘉所讲的汉人,指的是就是这狭义上的中国百姓。
占据城池,头等大事永远只有两件,一则人口,二则仓储。吴明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去问仓储:“粮草诸物如何?”
裴嘉闻言,也不禁喜上眉梢:“关中沃野千里,果不虚言!自巴思清鲁任总管以来,两三年中不曾有过大的乱局,又横征暴敛,仓廪非常充足,尤其城中的大户人家们,更是积粮如山。武库的甲胄足可让将军再扩兵十万,粮草可供十万大军两年之用。此真乃天赐王者之基业于将军啊!”
所有数据裴嘉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不停留地把所获具体金银和甲胄,大炮,火铳等重要物资情况迅速汇报给了吴明,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所有缴获物件点检完毕之后,关将军就都运在一处,吴诚将军随后亲自领兵看管!”
此类东西知晓即可,反正都在那里了,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不必过多的纠缠。吴明迅速放下这桩事情,道:“亏得先生才干无双。一进城就辛苦到现在,且以茶当酒,敬先生一杯。”
喝完后,吴明转头对向李延年,说道:“李先生,待这回去后,立刻前往总管衙门,从今日起西安改名长安,李先生拜长安总管,全力抚民,负责稳定好城中的秩序。”
李延年仓惶起身,连声诺诺。自长县以来,他一直不曾有什么重要职务,在这武夫当道的乱世,夜半醒来,常常觉得项上人头不稳,不是早晚死于抛弃就是早晚死于鞑子之手。不止一次的怀疑今日之朝阳会成为人生的绝色。如今长安总管一职,他实在是求之不得。故而一句话都没有推让,顺水推舟地接下任命。至此胸口的一块大石,方才算彻底落了下来。
“如今是夏日,秋收就在眼前,需得尽快安抚百姓,恢复耕作!”吴明突然想起,又嘱咐了一句,李延年自是低头连连应是。
吴明闻言不再理会他,继续看向裴嘉,道:“抚民乃远,眼前潼关之事何如,已经是迫在眉睫,先生可有计策!”
裴嘉闻言,整理了下衣冠后,正襟危坐的答道:“欲下潼关则必先抚长安,欲扩兵也要先抚长安,择汉人本地德高长者,士绅名流。优加抚慰,赖以为助力,择其优者为官长。如此便似浮萍生根,从此就有了根基。有此等支持,进击潼关,守卫长安,招兵买马,必然事半功倍!”
说完裴嘉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起身拱手说道:“学生不才,为将军起草了一封告长安军民书,请将军观看。”
吴明心想,能力这么强的吗?几个时辰罢了,又是写安民告示,又是整理账册的,感觉从行宫里溜达了一圈回来,活都让他干完了,真是捡到宝了,越瞅越顺眼啊!一边想着一边从裴嘉手中,接过递来的卷纸,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就是一笔赏心悦目的小楷。笔势恍如飞鸿戏海,生动之致。裴嘉真是人帅,能干,有孝心,字又好,吴明在心中默默又点了个头。随后看了眼裴嘉后说道:“先生这手字,尚可,不错!”说完也不顾裴嘉的反应,继续看了下去。
“天生世间万物,而万物养人,苍穹之下岂有汉夷之别?居田野之侧则农耕,处荒原之上则射猎,处大江大河之畔则渔猎。夫射,渔,农耕者,有何异哉?天生万物以养人,而人以何德而报万物?而慰苍天?酷成暴虐,驱百族之民,如狼牧羊。欲收我天下万民,谋之填河。绝吾等弓矢,寸铁尚需百人持有。灭吾等生路,驱穷山恶水之中,绝渊寒冰之间,采大山之精,丧万千骨肉,而肥一姓之荣;苍生之苦,肉食者岂会顾哉!
悠悠苍天,彼彼蒸民,试问?苍天之下,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兄弟?谁人无妻子?谁人不望手足骨血,相见相欢?吾生有何恩,杀有何咎?无非顺天应命,禁暴惩凶而已。此次恭行天罚,剿绝其命。豪杰雄俊,何不来哉?当以关中诸地,与尔等同享富贵!”